皇城大内。咸池边上的望云亭,我居高临下的纳凉,一边拿着咫尺镜四下观望,虽然已经是入秋,但秋老虎还是嚣张的吓人,因此宫里的女人们都穿的很清凉,高腰的薄纱笼裙,低胸的短襦透杉,行走起来可以轻易看见底下窈窕有致的身段。
“好像多了很多新面孔啊……”
我对着一旁拱手待命的内官姚恩,如此感叹道
“那是自然……总府大人有好些日子没来大内了吧……”
他恭声回答道
“新朝初立,大赦天下,宫里也开释了一批宫人回家嫁人,这不,液庭局有选了一批补上来了……”
“唔……”
我这才想起前段日子,出席了好几次北军将官集体结婚的仪式,给他们祝福什么的,却是这个近水楼台的缘故。
今天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因此我全家都在宫里参加活动。
皇帝小白那边,我是来参加册典的,今天皇帝改封皇长子奉节王李适为鲁王。又册封皇子益昌王李邈为郑王,李延为庆王,李迥为韩王。按照惯例,这些稍大点的皇子受册后都将搬出十王宅百孙院,独自开府别居宫外。照例会赐给相应的内官和宫人为听唤服侍,另分给仪卫为出入前驱、蔽翼,从文学馆和臣子中挑选学问资重的饱学之士,为师傅和左右侍从……
而小丫头那边,是因为独孤贵妃生了女儿,赐封华阳公主,召诸命妇往观礼,洗儿仪式,有礼物也有赏赐,作为我家代表的自然是小东西和阿蛮两位正室。
另外,住在端云殿崔昭媛也生了一个女儿,赐封升平公主,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她将来会下嫁郭子仪家的老幺——郭暧,上演一幕醉打金枝的传奇大戏。不过这位规格就低的多,由小丫头的尚仪张云容,带着孺人身份的萧雪姿、林素昔、苏夙、雨棠儿她们前往探视,
因为我还有个宗伯(宗正寺左丞)的身份,皇帝小白让他家一群传黄裳的小p孩,在李适带头下齐刷刷向我姑父请教什么的,少不得又要掏见面礼,大大的出血一回。
象鲁王以下每人一棵三尺高的珊瑚,一盘拇指大的珍珠。几件翡翠雕琢的小玩意,都是南海邑司的特产。此外还有一个随即抽取的红包,里面包括诸如一座宅院,某片特产的田地,乃至一套南平府特产的浪刀、南蛮甲什么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册典之后就是会宴上演《庆善乐》,由太宗所创。太宗生于武功之庆善宫,既为天子,宴于庆善宫,赋诗谱曲,以成《庆善乐》。舞者六十四人,穿紫色宽袖裙襦,黑皮履,舞蹈安徐,以象征文德和洽,天下安乐。
在皇帝小白把他其他更小的儿女都叫出来吃我的大户念头,产生之前,我赶紧以天气太热,有点不适为由告辞出来,躲在这里散散心,告慰一下因为大出血而受伤的心灵。我家虽然有钱,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皇帝家的孩子就是多,每个都要过生日,还有七七八八的年节庆典,要是都来这么一回……老子这个侯爵家也没有余粮啊。
按照惯例内眷探视会被女主人留下赐茶的,也就是规模不等的茶话会,所以我乐的在这个偷闲一下。
想到这里,我突然夷了一声。
就见不远处一行宫中女眷鱼贯而行至,走在最前面的身穿红色花鸟锦绣大衫,什锦绣披帛,衫长拖地,内穿牡丹花诃子;后面跟着几个品级比较低的大衫女官,头仅戴平凡的翠钗,短大衫,内穿蓝绿色高腰抹胸裙子,再后面跟着一群穿高腰花间裙的普通宫人,有掌灯的有捧香炉的有拿团扇的.一路走来,回廊里三三俩俩的宫人皆左右分让开,低避礼于一旁。
“宫里又纳新人了么……”
我转头问道。走近看,那为的女子生得芙面凝肤娇美可人,年纪不大,自有一种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头上插的是象征嫔妃的四叶宝钿。
“生得不错嚒……”
“这位是韦婕妤,户部尚书韦涉之女……”
姚恩满脸苦笑的解释道,估计也只有我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品评皇帝的嫔妃。
“月初才入得宫中……刚刚受了婕妤……”
原来,这次江东采访使韦涉,是奉旨回京转任户部尚书的,为表彰其为朝廷经营东南输供有功(识相的交出东南财赋重地),特纳其女,初封芳仪。又进婕妤,这样自前代太子妃韦氏之后,韦姓再次成为宰相、后妃双料世系之族。
听到这个消息,我既有些感触又有一点点的庆幸,哪怕身为皇帝,也有不得不妥协的东西。
自从我被小丫头套牢后,我就与政治婚姻这种东西无缘,也不必屈从利益的需要,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和感情,这一点,我很感谢小丫头。通过由她设置的门槛,轻易就推拒过滤掉大多数处心积虑,试图塞到我身边来的不和谐因素。
相比那些三天两头上演宫斗绯闻的豪门大户,如今我家的后院,能够相对风平浪静,主要也得益于我收纳那些女人们,基本没有过于强势的背景,也没有多少来自娘家的牵累,也基本杜绝了别有用心的势力,挑拨兴风作浪的可能性。
而我不在家的时候,小东西的手腕和地位,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成为一道关键的防火墙。
不过无嗣。还是她们心中的一个结,想到这里,可惜我一手建立的军医系统里,主要都是创伤和疫病科,并没有像样的妇科,从外面早未必妥当,却又是一场风波,想象还是宫廷之中保险一些,皇帝家素来是最能生育的,看能不能找出点有利生育的药方子来。
“老姚,麻烦你带我去趟内库吧……”
姚恩现在已经从掌握后宫簿籍的掖庭局丞。转任内宫局令,掌宫内会计,仓库及出纳。却是个清闲且优厚的职位。
奚官局内药坊储材库,又分为生、熟材库、其中有按照片、膏、饮剂等进行分类,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自从几年把这儿搬空,去筹建长安军医院后,这里很快又被来自天南地北的药材给重新填满。散出一种沉沉丰厚的药香味。
值守的太医正河马,是个圆头圆脑的胖子,据说他因为精通妇科,在宫人中很有人缘。据说小丫头经常来这里打秋风,把这里当成自家的菜园子随便拿,也不算陌生。
不过这次他见到我,似乎像见了鬼一般,手忙脚乱的想往怀里藏什么的,结果却是越忙越乱,抓个不稳打散了一地。
不由我皱了皱眉头,太医从大内药库偷偷直接捎点好处,这不算什么新闻。只是正好让我撞上了,又是一个事情可大可小的把柄而已。
“这里有什么生育有关的方子么……”
既然有这么一位现成的妇科,我自然要好好使用一下。
“梁大人救我一命”
听到这句话,河马瞬间脸色大变,噗通一把跪下来抱住我大腿,涕泪横流道。我哑然,用的着这么大的反应么。
片刻之后,他把掉落东西捡起来。
“冰片、樟脑、麝香、红花、末药、草无头……”
“这是什么方子……”
“不瞒大人,这是宫里人避孕的方子……”
他小声回答道。
“避孕……”
我心里一动,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却又想不起来。
“这宫里还要怎么避孕啊……”
却不由惊讶了一下,皇宫里也要避孕,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皇嗣不是越多越好么……”
“还不是怕龙种流于卑贱,徒生事端而已……”
他小心翼翼看着我的脸色解释道。
原来这个方子,还是前朝隋开皇年间的明,作为隋朝开国之主,隋文帝的一生,很好的阐释了什么叫做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然有一个凶悍的女人的道理。他前半生,因为皇后独孤氏的强硬和善妒,无法亲近女色,而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对国家的励精图治上,以至于创造了一代大治。
皇后独孤伽罗是个极为强势独占心抢的的女人,对隋朝的后宫看管极严,以至于隋文帝空有偌大的后宫群雌弼弼,却只能做“坚守”一个一夫一妻制的模范皇帝,连偷吃都几乎不可能,偶然临幸了个宫人尉迟氏,结果后脚就被皇后赶来活活打死。
听到这里,我嘿然一声,顿时想起那位独孤雯的传闻,难道这就是独孤家的遗传特色。又示意他说下去。
但是这位皇后还不怎么放心,又暗中使人配了一方特别的方剂,让可能出现在皇帝视野内的一切女性服用,以防范未然。后来这方子也流传下来,几经演变和添减,变成某些妃子顾宠和打击竞争对手的手段。
本朝历代天子无论英武还是中庸,都以风流种马着称,象太宗皇帝就喜欢搞人妻,特别是一些女性长辈亲属,高宗好玩姐妹花兼母女,中宗则有绿帽情节,他的后妃与大臣私通成风,至于玄宗老皇帝,干脆直接搞上了儿媳妇。
因此为了避免一些因为皇帝管不住下半身,而导致皇室血脉流落在外的丑闻,这个秘方,也成为一些善后的手段。比如武则天为皇后时,就给一些经常入宫的命妇用过,以避免那位花心的高宗皇帝,再象武则天的姐姐魏国夫人一般,搞出什么不必要的是非来。
这位河太医在宫人中很有些红颜知己,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冒着偌大的风险,偷看了前朝密封的药案,按照方子偷偷配了一些。毕竟万一后宫有女人怀孕,连皇帝都没看见过,那乐子可大了。
我忽然明白哪里不对了,宫廷秘方、避孕,命妇,我突然有些全身冷,手脚汗出。
整理好心情走出来后,我对着等候一旁的姚恩,重新开口道
“老姚,麻烦你给我找下三年内,内眷召见的起居注,还有太医院关于麝香的出入药案……”
“枢府大人,请留步……”
满腹心思被送出来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我看见小白东宫出身的亲信,白苍苍的内侍少监闻季,正在兴仁门边向我招手。
示意左右散开,我走上前去。
“小巴……”
他拍拍掌,身后走出一个却是胡人长相的宦人,红褐眼不由我多看了几眼。
“这是陛下交代,他今后就到府上听命了……”
闻季解释道
这位红褐眼的巴公公,本名西斯.巴纳扎尔,乃是新拔起来的物造公公之一,原本是卡萨突厥进贡时,陪嫁给露才人的阉奴,出于某些考虑直接被配到其他地方去,所以反而逃过了宫变之乱。
由于阉党之乱后,宫中大小公公奇缺,这位就被提举了起来,本朝素来不乏外族出身的公公,因为这位的一场相貌,却与玉真大长公主府上的瑞恩斯坦瑞公公,并称一双异类的人物。
好些宗王家都想讨了去,但这位忠坚的很,一直念念不忘旧主,屡屡借机向皇帝陈情,终于打动了皇帝……
行进在长街上的马车突然顿了一下,却是前方被拥挤的人潮堵住了,左右跨马擎枪上前清道,就象一阵风刮过,车底盘下传来一个声音,却是许久不见的老猫。
“已经开始动了……”……
长安,光宅坊,最大的沃祠,圣坛中烈火熊熊,往日热闹非凡,信众祈唱喧天的坛下空空如也,只有一群穿皂袍平摺帽的公人,一水黑色皮背甲,堵在各处出口。
新任的城管总长兼净街巡使薛萍,一身崭新八叶纹的浅青袍,正背着手站在那些目光惊疑的教长、经师、执火郎身前,冷冷看着他们不说话。
“不知城总大人兴师动众,有何指教……”
沉寂了半响,还是有人打破沉默。
“作为外来的夷教,总府大人给予你们予宽容和优待,你们却辜负了大人的信任……”
薛萍一板一眼的宣读道。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何出此言……”
人群分开,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火焰金边的红袍,作为长安教坛仅有的两位叶若羌(教区经师长)之一的魏思唐,惊异不定的开口道
“拉上来……”
薛萍一摆手
几个浑身是血人体,被拖进来丢在地上,那些教职人员中,顿然象油锅里浇进的冰水,哗然起来。
“是罗穆罗……”
有人喊出声来,。
“他们竟然敢于窥探朝廷的机要,勾结外族试图闯入军队的工场……”
薛萍眯起眼睛注意观察他们的反应,冷声道
“该死的官府,残害我们的同胞……”
人群中,顿时爆出几声怒喝,不管哪里,似乎都有这种冲动,或者看不清形势的愚昧者。
不过,声音随即戛然而止,
而那些当地教众听了这些话,反而向后退了几步,露出一小撮义愤填膺的人来。一个人抽搐着倒在地上,对他下手的人,却是那位护教高手玛格,正与那些人对峙。
“该死的叛徒……”
魏思唐心中一沉,他突然被从内坛的修行中,被惊慌失措的执火郎给叫出来,却是这种局面。
他本名阿安维斯塔,为了方便在中土生活和活动,特地取了这个名字,作为长安圣火坛的引导者,他未必是教团中本事最厉害的人,却是处事经验最丰富的人,才能领导者众多的教众,在这个大帝国的核心和靠近权利中枢的地方,能够独善其身,顺风顺水的经营好教团的事业。
“不要妄动”
他走上前去,也认出来,这几位都是教派中的年轻人,也是为护教的需要,作为私家武装培养起来的新一代好手。
毕竟作为一个外来宗教,从安息到西域再到长安,传教的事业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沿途的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各色盗匪多如牛毛,若是没有相应的本事和手段,很难独善其身的。
在传教之初,加上与本土宗教,以及同为三夷教景教之流的竞争,相互捣毁寺庙,威胁信徒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生过,因此虽然不能公开拥有武装,但是却不是没有变通的办法,在教众中选择身强力壮又没有家室牵累的青壮,西北的沙漠里进行艰苦卓绝的训练和武装,然后以商队护卫的名义,向官府报备挂在一些富有的信徒名下。
而从作为历史最悠久,拥有相当基础的西域大圣火坛,也常常会派来一些人手,支援在中土的事业。这些人正好是其中之一。其中个别与西域教坛的上层,关系密切。
“他们与北边教团来的那些人走的很近……”
玛格看了他一眼,才低声道
“也是京兆府一直追查的人……”
这句话顿时在魏思唐的心中,掀起偌大的风潮。
三夷教之中,作为基督诞生之前中东最有影响的拜火教,也是最早传来中土的,但是本朝以来的展势头,却隐约有被景教后来者居上的模样。
景教本代的大教长伊斯,不但以襄助朝廷定难之功,身在朝中任官,还展了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郭子仪为信徒,在官方拥有了强大的后盾,隐然已经打破了外来教门,只能在其聚居地活动的限制。不要说其他的,就是在信徒们日常生的冲突和争议中,光是来自官方的优势,就足以让本教派落了下风。
但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个教派,
因为作为比景教更晚出现的摩尼教,则更要灵活变通的多,与走上层路线的景教不同,为了方便在中土传道,摩尼教不但在翻译圣典《两宗三际经》时按照中土的哲学进行重新解释,还吸收了东土本地的神话理论,以便吸纳那些市井下层,通过简单而更加彻底本土化的轨仪和期许,吸收的信徒虽然不免良莠不齐,但是却迅扩大了影响。
作为数百年前拜火教一度的竞争对手,这些被安息人、罗马人还有后来的大食人先后镇压,并驱逐出西方的丧家犬,由此也在东方土地上泛出强大的生机,这些年不但在草原上混的风生水起,隐然渗透进那些信奉拜火教草原部族的传统地盘中,甚至在回纥内九族中,已经出现供奉大明尊的祭坛。
摆脱纯安息人宗教的桎梏,还有通过撒珊王朝的后裔,复兴国教的野望和经营,与公与私,他不能失去这个潜在的靠山和助力。
“薛大人,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瞬间权衡过各种利弊,他心中已经下了决定。无论西北圣火坛是怎么想的,也不管西北的教团上层如何权利斗争。
他绝不会放弃好不容易经营这条线,这些教众多在本地落户,有些已经是数代的渊源,繁衍出相当规模的一个家族,不能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放弃了他们,也等于放弃了东方教团,在中土大地的将来。
哪怕为了弥补这位大人的怒火,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至少这次来的不是那位大人的金吾军,也不是大名鼎鼎的巡城营,而是武装城管,事情或许还有所转机。
那些缅怀在昔日身为安息国教高高在上的荣耀与辉煌,而不肯放下身段也不肯面对现实的老家伙,给教门在东土的展,造成了多少的麻烦,在西域,他们或许是叱咤那些城邦小国,让那些君王大臣们们都无法忽略和震撼的存在,但是在中土大唐,要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庞大而强力到恐怖的世俗皇权。
从过往的经验看,甚至可以说,如果大唐的皇帝愿意付出足够的努力和代价,那些西域国家,未必有胆量抗拒将教门连根拔起的力量……
河东道,太原府,
唐玄宗“天宝元年(742年)改北都为北京。”太原称为北京、与西安长安,东京洛阳并称“三京”,府治晋阳(太原市西南汾水东岸),下辖14县:太原、晋阳、榆次、阳曲、盂县、寿阳、乐平、太谷、祁县、文水、交城、清源、芦川、广阳(原名石艾)。
一个偏僻的院落里。站满了皂色罩衣下穿着钢丝背甲的公人,只是这些公人的武装精良,除了漆鞘横刀和叉头哨棒之外,人人都有一具看起来短小精悍的手弩,还有些人背着沉重的军用连弩机,另一些人身上缠绕着勾索和链网,还有个别人腰上绑着整排的飞标和手斧。所有的武器都用染料涂色过,看起来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这是我们勾稽司挂名刑部后第一次与外围的联合行动,……”
“虽然军中和公门都有人接应,但依旧不可掉以轻心……凡事还得靠自己,这毕竟是对方的地头……说不准有怎样的反扑和意外……”
“上头已经在帮我们争取时间……吸引他们的注意……但不会太久,战决才是,就算弄不出来,也要毁掉……”
“打草惊蛇计划开始,动手……”
众人都离开的差不多后,角落里动了动,站着十几名罩着斗篷的人,身上斑斓的涂装,直接与阴影和建筑融为一体,如果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们也是这次行事的支援力量和监督者。他们扯下外面的遮掩,露出里头护院的打扮,把特大号的伸臂弓拆解,和披风一起团成一个包裹,直接跃墙而出……
很快太原城内的街市上生骚乱的消息,传到了某处。
“李叔明不见了……”
“混账,谁叫你私下收留的……他不是死了么”
“还不是为了他手中的东西,当年他在朝中的位置,为大家的联络……”
“有内线密报,梁剥皮五史之一的崔光远,那个剥皮地下京兆,已经来河北了……”
“怕什么,在我们的地头上,敢来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不是欲盖弥彰,惹火烧身啊……”
“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脱得了干系么……”
“范阳卢已经完了,荣阳郑这些年摇摆不定,陇西李已经和皇家妥协,两崔都有人在朝入相,自有打算……”
“对朝廷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过么……”
“我们家已经是出头鸟了,家主那些人还在做重新入阁的梦……”
“权势也要有实力来保障的,手里有兵,心里才不慌,……不然我们早年把家里的子弟,送到李胡帅的帐下去打拼,又是为了那般……”……
四方院,大食国使团驻地,
刚按照教规,用净水清洗手面,做完一天五功第三功的书记官屈波里,望着外面突然增加的全副武装的军人,有些很不好的预感和担心,虽然派人出去交涉,却被“保护”为名重新劝回来。
而作为使团名义上的领阁之,正在唐人的宫廷中参加外事活动,还没回来。作为大食使团领的酋长阁之,其实是个吐火罗人,因此整个使团的底线心,是由身为席书记官的若屈里所掌握。
若屈里是个正宗波悉林人,阿蒲罗跋的后裔,(唐人称阿巴斯人为波悉林、皇族为阿蒲罗跋)。他的母亲,就是殉道者阿里家族的成员,从血统上比那位曼苏尔大君,更接近先知穆罕默德流传下来的直系血脉。
他的老师更是阿拉比亚世界的一代传奇人物何羯达,这位从伍麦叶王朝到阿巴斯王朝的高级密探,也是两代王朝众多历史事件的见证者参与者,早在唐人的开元二十一年十二月,他就曾经作为向导和通译,随伍麦叶王朝的使者摩思览达干等七人来朝,并授果毅都尉诰身,各赐绢二十匹放还。
虽然他不是纯血闪米特出身的阿拉比亚人,但是却是伍麦叶王朝对外征战最有力的秘密武器之一。
开元二十二年(734),伍麦叶王朝的哈里朱奈德卒,新哈里希沙木,委任阿西木为呼罗珊总督,并扩大丁税征收范围,及于过去享有豁免特权的穆斯林,呼罗珊军将哈巴斯率众抵制,遭到镇压后,逃到突骑施汗国,为苏禄可汗收容,力图卷土重来。
当时何羯达,已经是后突厥突骑师的大领,阿悉吉.阙俟斤最亲近的心腹,借助这个身份,他向当时北庭都护府,告突骑师攻打庭州的密谋,并由此成功促成了大食和唐联手攻灭突骑师的历史事件,随着河中缓冲突骑师的覆灭,大唐和大食也变成直接接壤和对抗的国家。
在随后的岁月里,利用唐人在西域所犯的错误,在他不断的奔走挑拨和活动下,大量不满唐人的势力被他集中起来,最后在恒罗斯之战中达到高氵朝,反戈的葛罗禄部,导致了唐人远征军的功败垂成,他也和名将麦立白一样,成为回光返照的末代哈里,功高震主的对象,而不得不失去一切亡命呼罗珊。
阿巴斯人的政权崛起后,同样也借鉴了他的经验和力量,从追杀逃到埃及的伍麦叶王朝末代哈里末换二世;到在众多信徒的掩护和保护中,对穆罕默德的直系“殉道者”阿里的玄孙易卜拉欣和穆罕默德,暗中抓捕和处死;乃至对功高震主的王朝缔造者,曼苏尔的叔父,亲王阿布杜拉的秘秘密处刑,名将和功臣阿布穆斯林之死,都有他的影子。
但他毕竟是个前朝的投降者,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知识和经验,都逐渐被转移给了若屈里这样,纯正阿巴斯人出身的年青一代身上。
作为何羯达的弟子中,最色的一位,若屈里也有值得自豪的过去,作为宫廷直属的密探领之一,从分化瓦解栗末人的抗税活动,到平定辛巴德派、波斯拉万派、什叶派、哈瓦立及派等的反抗,都有他参与的痕迹,但让他最得意的成果,还是在布哈拉信仰之乱。
布哈拉是中亚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伊斯兰教传入中亚前,萨满教、拜火教、佛教、摩尼教、景教、基督教都曾在布哈拉流行过,据说,布哈拉就是源于梵语“维哈拉”,是“佛教寺院”的意思。布哈拉自诞生之初就和宗教有着紧密联系。
但自从五十年前,阿拉比亚的军队攻占布哈拉,把许多教堂、寺庙变成清真寺,强迫当地居民信奉伊斯兰教。布哈拉人为反抗阿拉比亚的统治进行了长期斗争,在拥有大量财力物力的栗末人和希伯来人的支持下,一次次起暴动和起义,他们甚至从草原雇佣来游牧人组成军队以对抗大马士革的政令。
伍麦叶王朝覆灭后,掌握新王朝的阿巴斯人并没有实现他们许诺的诸多条件,于是布哈拉也变成反抗阿巴斯人的大本营。作为哈里宫廷最得力的耳目,他用黄金、土地为诱惑,用暗杀和镇压为手段,成功的在那些不同信仰的族群中挑起仇恨和分裂,以至于布哈拉历次反抗,对安底里的总督来说,如果没有穿衣服的舞娘一般一目了然。
如果不是东方边境诸行省,出现了危险的动向,那些逃亡境外的反对的势力,重新集结起来,与隐藏在境内的同类呼应,试图动摇王朝的统治。他也不会追随老师何羯达的道路,踏上这片古老而陌生的土地。
由于与唐人的商业之路繁盛,沿这条黄金大陆公路东来的穆斯林商人历年不断增多……频繁往来大食贡使与穆斯林商人在长安经商侨居,叫做“住唐”,成为了长安最早的穆斯林,他们也是使团的消息来源,但这些来源,在近些时间,几乎被断绝了。
但最让他在意的,是新进随商队来到长安,席大臣伯克麦尔家的次子海迪尔,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地方上的另一位关键人物赫尔曼,也不知所踪。虽然他已经对巴格达出求援的消息,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不安,就象阴云一般越积越重。
“大事不好了……他们要搜查使团驻地”
他外出采买为名,打听消息的侍从,失魂落魄在楼下的高喊出来。
“什么……”
话音未落,驻地所在的大门被轰然砸开,涌入衣甲铮亮的士兵,淹没了偌大的院落,又象汹涌的潮水一般向使团高层所在的楼群,蔓延过来。一路不停的闯入各种毛毯和饰物装扮起来的房间,象风暴一样将各种精美的器物和用具丢出来,随意的践踏在脚下,
“唐人刚刚布了教门禁……以我们国家的高层人员,在唐人的土地上组织不法行为,妄图刺探国家机要,……宣布我们的信仰为不受欢迎的存在,查禁一切在中土行事,凡举告者有赏……”
脸色苍白的侍从喘着气说道。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巨大的打击和挫败感,饶是若屈里心智坚定无比,也不免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他们在喊什么……”
这时,刚刚结束唱诵没有多久,其他的使团成员,惊慌失措声音也在楼道中响了起来
“他们在喊,所有使团有关人等就地听候处置,敢妄动这格杀勿论……”
“我们是阿拉比亚的使团,请给予身份对等的尊重……”
又有精通唐话的通译喊了出来,却传来被打倒的惨叫声。
“包藏祸心的敌对者,是不需要尊重的……”
有人用阿拉比亚的语言,大声的反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