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河北路烽烟四起的时候,许多人都会问,西北朝廷这会都在忙什么哪。
朝廷现在为清算那些从贼旧臣的问题,各个派系轮流上阵,粉墨登场闹的正欢腾呢。
因为老皇帝出走,身边只带了最亲近的数百人,绝大部分的文武官员都被丢在了长安,成叛军的俘虏,而安禄山自立为大燕皇帝后,位了粉饰太平充做场面,对这些旧臣大量封官,随着两京收复,于是为了这些人的身份定位和甄别,就成为还都前的一大棘手难题,
后来又出了女营这一档事。为此西北那位皇上还特意制告天下:“士庶受贼官禄,为贼用者,令三司条件闻奏;其因战被虏,或所居密近,因与贼往来者,皆听自除罪;其子女为贼所污者,勿问。”让穷纠女营的调查,就此为止。
只是,
象王唯、岑参这样自己逃脱出来投奔朝廷,或者被别人弄出来的还好说,可以算做不愿事贼的个义臣,新朝里都有鼓励的举措。象汲郡名士甄济,假称据不接受安禄山征召,被任命为秘书郎。国子司业苏源明假装有病,没有接受安禄山所委任的官爵,肃宗就提拔他为考功郎中、知制诰。
至于,大多数无法抵抗叛军淫威的,而被强授予伪官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能象崔光远、杜佑这样被证明心怀故国,有强力人士为担保而出脱干系继续在军中效力,仅仅是极少数。
更别说明摆投敌的前宰相陈希烈,张氏兄弟等,在腻臣黑名单上的重量级人物。
虽然肃宗皇帝已经指定礼部尚书李、兵部侍郎吕諲为详理使,与御史大夫崔器一起审迅处置这些甄别投敌的案件,李又引见由前河西节度长史转任的,殿中侍御史李栖筠为详理判官,于是这下可热闹了,被审讯的是一个非常广大的群体,牵连甚广,亲朋故旧不在少数,自从一开始各种托请和申辩就没有停止过。
而偏偏负责审讯的这四个人,有非常有典型的各有自己的派系和势力,从关中派和西北派,从龙赴难的故臣和拥立有功的新贵,如何撇清自己的干系和受到的牵连,如何卖宋人情,如何又能顺便打击和压制异己的势力。种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和纠缠不清的关系,错杂在一起,让审讯和甄别过程,多数时间变成了都在扯皮和争论,一场闹剧。
至于我.正身处在包围中,放眼城外是黑压压的营帐和人头,旗杆上是偌大的一个字人很有一种荒谬的感觉,我居然中大奖了。
虽然早知道河北有事,但连我也没有没想到,他们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猛烈。
虽然我沫兵利马,早有心理准备,当下誓师拔营,日夜兼程兵北还。渡过黄河后,一路听到的几乎除了坏消息,还是坏消息。
城兵败几成定局,
魏州、相州、怀州、汝州、邢州、曹州、许州、滑州、冀州、贝州接连失陷,留守官吏或内乱被杀或叛变易帜,其度之快,甚至我安排的河北诸州的探子,都没机会把消息送出来,河北东部就已经沦陷了大半,甚至连那些引兵在外的节镇,也不能例外。
因此,史思明的军队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杀到城下,
而此时城内城粮食吃尽,以至一只老鼠值钱四千,士卒挖出墙中的麦及马粪来喂养仅存的战马,就差最后一把力了。但是围城官军的各路军队,因为没有统帅,进退没有统一指挥,城久攻不下,也让官军疲困松懈,士气低下。
当史军的先锋,出现在安阳河南岸的时候,巡哨的官军望见,还以为是流动部队,不加介意,仅仅派出一支数千截击的部队。结果遇上史思明身先士卒,率五万精骑冲锋之下,几乎是一面倒的被人一路马踏联营……
淮西兵马使王仲升战死,行营前锋都统李国贞战死、镇西、北庭行营节度副使荔非元礼战死,武卫大将军杨豫阵亡、平卢兵马使董秦阵亡,河东节度使王思礼失踪、都知兵马使邓景山失踪,平庐兵马使田神功被俘,平卢节度副使侯希逸被俘、河北采访使颜真卿败走河阳、北海节度使贺兰进明退往釜阳……
每天都可以遇到,不同番号的官军溃决下来,
我急冲冲的一路北上救援,并没有预期中的效果,迎接我的是一连串的遭遇战,虽然龙武军战饶阳、再战清池、又战陆泽,一路接连击破骆悦、蔡文景、许季常、周万志、徐璜玉、李秦授等多部史军,却仿佛撞进一张更加绵密的大网,我为一心赴援的固执和坚持,终究是付出了代价。
每向城推进一步,就越的艰难,强弩之末时陷入更多的包围中,苦战之后还是被打散,最后随我退进了这州城,只有中军一部。
更糟糕的是军的郎将温、余宏、范佐,如今也是生死不明。
且战且退中,这几名部将自愿留下来断后,为我退进城中,争取时间。其中的悲壮惨烈,让当时我几乎将牙咬出血了,他们可都是最早追随我的老人。虽然比起别人,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勤勉忠事,最后用生命实践了对我的誓言。还有河南军的将领卢稚、廉坦,也慨然赴难……
看着潮水般暂且缓缓退去的敌军,我心中的忿怨和狂躁也渐渐平服下来,但他们决绝依然,慨笑而去的表情尤在眼前,
“得君大恩,今得偿报”
“还请军上,代为照看家人了”
“老大”一个声音打断我的追思。
韦韬浑身浴血,拄着双头枪,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满脸坚毅的说。
“我们还有北塞高郎将的金吾军,还有潼关的卫郎将的铁拔军,还有成都和昌安的那几十营团练和义勇,只要大人在,龙武军就不会跨”。
我重重点了点头。
越是在这种,时候哪怕再怎么困难,身为一军之主越要有若无其事,从容镇定的态度。
“军中还有多少可用之士”
“帐下完好之士,计有八千四百六是一员,另有伤者二千一百四十二员,预计锦旗可以养好归队的一千三百员”……
待到重新核计的数字上来,我又是一阵黯然,自我带龙武军来前所未有的损失。
三万龙武军加两万河南兵过黄河,到现在只剩下我身边这万把人了,真是世事弄人。
而这时的州还只是中等规模的城池,四野平川,根本没有足以扼守地东西。更兼,水陆交通达,造成防守上的困难。见过这里我才明白,为什么后世宋朝要养八十万禁军,相比八关锁要的洛阳或者是两关夹四城的长安,在这种无险可守的平原上,没有足够的军队拱卫,作为京师的安全是很难让人放心的。
所幸附属各营因为死战保护得力。都保留了基本运做编制下来,再加上州本来是位张镐准备地,留有龙武军的团练三千和若干待转运的粮草,虽然失去大部分的车马,器械和辎重,但暂时自保还不是问题。
另一方面的正在围城的主事人。也正在大帐中,出嘘唏地感叹。
“属下已经查验过了”令狐潮恭敬的半跪在地上。
“这就是在雨天中依旧能够快击的刚弩,还有这折铁钢刀,都是典型的龙武军的标准具装”
被称为少帅的史朝义面无表情,正在手中把玩着一只全钢的弩机,案上还放着一把尽是崩口的细刃横刀。众多顶盔贯甲的将领,沉声屏气肃立其后。
“这是什么样的一支人马啊,就是他们,屡屡坏了父王大事地么”他伸出一只手指,在残破的沙盘标识上。轻轻划过。
“拔龙军、撼山军全灭,虎貔营被打散、神彪营溃败。李献诚地黑水军也被重创,居然一气击破了我七个军的旗号。还有四个军地旗号折损过半,虽然其中多是新募,不满员的杂号军,但李献诚不是号称死鬼安王的爱婿,也是与父帅同辈的勇将,怎么会怎么不顶用”
“回少帅”
诸将队列中,一个声音辩解道。
“这些龙武军极为难缠,又善用车营联阵。号称铁龟连阵,走到哪里立阵立到哪里。哪怕被打散了,小股的个体还是依据地势阵型,斗志不减死战不休”
说道这里,诸将纷纷露出一种复杂参半的表情,都说北衙六军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军,但是事实大出意料,饶是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健将,见过草原上最凶狠膘悍地敌人,却也没有见过这般能够一边高唱着不知名的军歌,慨然死战到最后,几乎没有一人溃走地兵将。
另一个声音也开口道
“而且,这些龙武军可是人人备弩,专袭头目,据说李献诚就是被这些夹杂在人群的暗箭,给射翻于马下而累至全军溃走的”
“而且这些人尤擅长转进奔行,见势不妙就会放火阻却,一不小心就会让他们脱跑,是以我军虽然重重围杀,耗尽其火油箭石才攻破了其车阵,但还是被其中军逃得出去”
“我不要那么多理由”
史朝义冷然断喝,
“我们设了这个偌大的局,本为扫清河南之兵,断其后力,被龙武军跑了一部,就未尽全功,留下多少后患”
他转向一名深目高大的将领,
“高如震,龙武残军是从你的军阵中逃出去的把”
那名将领顿时一头跪倒下来,沉声道。
“正是某部”
“虽然所部力战阵亡过半,但不能成为你脱过的理由”
“自去领罚把”
“是”
高如震如释重负的解下甲衣,露出伤痕累累的精壮体魄,任由卫士拖带下去,不久响起沉闷的鞭肉声。
诸将纷纷低下头来仿若不闻。
相比史思明的猜忌残忍,森严酷烈。这位史朝义虽然是史思明的养子,却是更恭谦谨慎,爱惜士兵的多,将士们多归心于他,可惜史思明不大喜欢他,而是偏爱小儿子史朝清,屡屡派他艰险之任,时常想借战阵之手,除掉这个颇有能耐的养子,立史朝清为继承人。
一名传令虞侯,冲冲奔入帐中跪礼而道:
“大王于城有令,殿下当尽快与之会兵”
他顿时皱起了飞拔的眉头。
“父王不是城大捷么,怎么不乘机进军洛阳,却要我去会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