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仗如林,在冷风中战抖猎猎。
唱礼官声如洪钟,无可挑剔的抑扬顿挫的,将奉贺的外官使宾身份,荡漾在景泰殿明净光亮的云台长阶上。侯碣觐见的人群,按照身份品秩爵位阶高低,袍服由朱(深红)红)到青职事官、员外官到散秩官,长长的松散队列一直排到景阳坊的牌楼外。越往外,队伍越粗,其阵容,却要较初来成都时的盛况,更要翻得一翻的。
或坎坷不安,或欣然,或淡然,或惶恐,既有新到的大气不敢出,也有早到久站的昏然欲睡,或与左右窃声攀谈,只有当其中某位听到传话的小黄门,念到自己的名字,才引一阵骚动和纷然,拔起站了酸麻的腿脚,应声出班,全礼叩谢,然后直引入大殿,口颂一堆诸如“皇佑昭然,天道辅正、圣寿万哉”之类的千篇一律的华丽词章,当然按照他们恨不得挖出一颗红心献皇上,无限忠诚一表章的效率,这会是一个相当亢长的过程。这些还只是从四品以下的外官。
相比金庭玉阶上,屏扇瓶炉环侍中,一头沉甸甸的堆翠为云,织金博山二十四粱通天冠,一袭同样沉重的用朱丝结缨挂满白珠十二鎏,玄底金竹以日辰华虫、火纹、宗彝的衮冕袍,面对考仗工词的阿谀如潮。却还要做出泰山崩于前巍然不动,不得不忍受这一无趣而漫长过程地太上老皇帝。
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行宫都部署总宿卫使,这个头衔次挥作用,得以和一堆忙碌纷然的侍御、殿直、内班、中常,内官混在一起,奉茶端饮,挥指气使。好不逍遥。
后殿是太医署的医士和咒禁博士们,对左右待进的筵席、器物,陈案,进行最后的诸如食品卫生等多项检查。他们还兼有救场的职责,而尚食局,还要给那些排队的朝官们提供些小食茶饮。毕竟按照往常的惯例,这朝贺时间很长,要是让人昏倒在大朝上,那这乐子可大了。
再后面停阁大间,声乐依稀,如清溪春泉,款款流转,则是我家临时被借调过来地阿蛮、云容等,正和董兰庭那些乐工、伶人、女班、舞优呆在一快,香鬓云影。妙声错落,为大筵的舞乐做最后的准备。
直到有黄门移请我。行走于偏殿中,查点那一垛垛码好贺礼贡物。
这可是个好差事。说白了,就是替皇帝老爷子做入库前的安全检查,防止其中有人利用贡品夹带做手脚,籍以危害天家的人身安全纭纭,对有可能不明来历或者用途的东西,可以先扣回去,详细地检查。而被抽样“查验”的部分,算在贡物的正常损耗上。对所有经手的人来说。都是一笔不菲的灰色收入。
皇家的贡物来源,主要有按照日常时节节令地方定期进献的贡和一些诸如泰山封禅、千秋圣寿等重大节日、庆典、祭祀特别上供的珍货方物两种。早年那位落魄的进京要靠别人资助路费的杨国忠同志。就依靠做春内供奉管时,替皇家检籍贡物机会,而在其中大其财,掘到人生第一桶金地。
头戴高山冠身着茱单袍的殿中内值张承,亦步亦趋地尾随身后,笑的老脸绽做菊花似地,格外精神的为我讲解各色祥由来历。
张承他原本就是宫内省一监五局二十四坊的大监之一,负责尚宝、司造诸事,管理过天下各地的土贡方物,见多识广,很有些守财奴情节,虽然有很多毛病,对皇家,还算尽职。只是由于前些年杨国忠当势时,利用管理皇家内的职权,将天下各地上呈的贡物先解留到府上,自己挑选满意之后才送入宫中,只是他不管怎么截留,每次选出一些最好的呈献给杨太真,以博欢心,将事情遮掩过去。
是以这种把皇家内库当作自家菜园子乱摘乱拔,还白做人情的做法,不免触及了这老家伙地职守底线,很是杯葛了一阵,传到杨大宰相耳中,饶他在宫内颇有地位,也被寻了个过错,整治成大罪,差点仗杀当场,若不是尚是年幼小丫头正逢其会,不愿见血的救了一命,大概也就成了氓山上殉乱坑里地孤魂了。
因此当他捂着**老泪纵横的对小小年纪不大晓事的小丫头扣头谢恩,说愿做牛做马以报时,当时被抱在手上的小东西,很没心没肺的别别嘴说,牛马不好,月月喜欢狗狗时,他便指天誓说那老奴就做殿下的一条老狗好了。从此太子府上多了他这号的编外成员。
现在由于随驾赴难有功,转任殿中监事,小丫头开府后,恩加特旨依旧兼着光顾公主府事,与那为看不出年纪的老太监怀石公一起,号称做府上的文武二阉。对我家自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礼物也是极尽珍奇,由他娓娓道来,也是大开眼界,光贡物中的玉石种类,就尽天南地北之奇
“这是碧绿的狮球,是南荒骠国的斐翠,安南大都护所呈”
“这串玉果,南沼特有的腊玉,是云南军、昆宁军的敬奉”,
“这是闽中的坑地黄,福州经略使的贡物”
“这渤海长白山的五彩,乃新任平卢节度使刘正臣,使河北采访使颜公转呈”
“这和的羊脂黄,乃领兵赴难的和王尉迟胜的献物”
“等等”我挑了挑眉头忽然想起个大名人“这和尉迟王家和本朝开国二十四姓元勋的尉迟敬德公,有什么干系么
“非也”张承摇摇头“鄂国公尉迟敬德,据闻乃北周朝蜀公尉迟迥之苗裔,与这安西胡姓尉迟,只是恰巧同姓而已,这支和尉迟王家,却是以虔佛巧艺着称的,很出了几位大德僧和画匠大家”
我哦的一声,又随他巡看起来。
“这是江南东道临安郡的天青玉”
“这是蓝田的雪壁”
“这是塞北天山的石冻白”
“这是阴山的河滩玉”
“这是金山的水玉等等”
饶是我早有心理准备,这一件件铺陈开来,琳琅满目,华彩绚烂的,我目不暇接的看花了眼,口中直念大了,不愧是开元天宝盛事的遗泽啊。
其他还有什么湖州血冻石;
大食的火钻;
勿吉、弗林、吐火罗的猫儿眼、琥珀、绿松石;
安息的刚玉;
南海真腊、狮子国、苏里麻的水钻、珊瑚;
倭国的大珠、珍贝;
安西都护府的紫玛瑙;
东天竺雍牙国的黄精石、岌沙国的海蓝石、
北天竺室女国的祖母绿;
还有什么说不上来历的各种成色的水晶冻、石脑冻、高岭红、叶腊紫、荔枝萃、地开石。乃至海路输入的蛋白石、橄榄石。
甚至连远在辽北敌后藩国。新罗地参、渤海的貂韦的皮货都有所见,甚至御厩里,还有一对黑水秣鞣所特产的果下马。
显然虽值国难战乱,但是地方上的官员还是费尽心思营造出一种天朝上国,万邦来朝的气象。
张承缅着老脸,笑了笑说,这些还不算什么。相比往年光景,已经寒酸的多了,毕竟是战时啊。要知道前些年,每到千秋节,长安东苑,望春楼下广运潭。光天下各郡的进贡船,就拥塞河道,连相连数里,千幅帆展如林蔽日。官民士女争相眺阅,齐声传唱《多宝歌》以颂之地盛景,
突然,血泽流光一般红木雕花镶以细碎宝石为星天的盛具,引起了我的兴趣。
“这是林邑国的贡产”张承只是扫了一眼
口气中颇似乎不以为然,这小国寡民的鄙远土邦,若不是要给诸国来朝凑个门面。往年还轮不上他们摆上台面的。
但让我感兴趣地是,其中承列的。随安南都护来的林邑王使,贡上象征臣服的南荒物种户册图籍。其中赫然好些热带地方特有作物种子,包括用来表示祥庆吉瑞的多穗稻、长须树种等,最让人惊讶的的是,我居然还看见一包尖尖小小,类似小青辣椒干的东西,当下拿了点咬在口中,也是辛辣有味,心中纳闷。这辣椒不是美洲才传入的么,自然是扣下来拿回去研究研究。潜在危害性了。
把疑惑放在肚子里,又搜罗出一些好东西,倒是瞧的张承一阵郁闷了,他费了这么大劲给我讲解说明,这大人怎么就检些希奇古怪,看起来价值并不算出奇地事物。
再看着看着,就瞧见了,按照地域陈列其中,比邻着广州市泊使的海珠、鲸脂、龙眼香、海沉香等珍物地是,陈器精致的椰子饼、椰子脯、椰子干丝、各色鱼松等我家领地海南特有地制品。
我忽然觉得很有些感触,我家什么时候已经奢侈到,可以比照杨太真岭南送荔枝的待遇,享受千里送椰子的境界,随后才想起,这东西应该是南方试行特快专递的产物,随广州冯崇道的奏进官一起过来的。据冯越的来书说,待到海南的罐口工场也建了起来,爽口地椰子肉和椰汁,乃至其他丹荔桂萝等热带水果也有得打算了。
本来我还想搞点奇物的,
可惜玻璃不是那么好做地,就凭穿越小说上的那点烧碱加沙的配方,现实与期望的差距实在实在太大了,火候、比例、成分、添加物,光这些就鼓捣了大半年了,那些匠户头子们头熬白了不少,也没见流民大营的那些家伙,烧出个象样的东西来,粗坯的琉璃制品倒是出了不少,可品相是不敢恭维,实在上不得台面。
好在我知道,毕竟搞科学这东西不比搞运动,只能循序渐进,催急不得的。让我印象颇为深刻的一个例子,据说就在文革末期那会,海军中那群鼓吹政治挂帅的,硬要搞时间仓促的献礼工程,结果把中国第一艘实验核潜艇,连同大量官兵献礼献到海底去了。严禁任何带有严重封建迷信色彩的活动,不然他们为了烧出传说中的宝器,真要效法欧冶子、干将、莫邪之流的先辈,闹出活人跳炉子,割血养器等花样来。
好在玻璃暂时没法实现,但是我却找到了替代的东西—景泰蓝,这要感谢教育部的那些老家伙制定的初中课本,那篇《景泰蓝的制作》使得中国人对这种传统的工艺品既熟悉又亲切。从成坯到最后打磨抛光,每一步工艺,用料比例,都做了详细的着述。图文并茂浅俗易懂,不想让人剽窃也不行啊。都说国人的保密意识太差,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