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列回过头,大吃一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真的吗?!你确定?!”
他忙低头往地上看过去。
那些横七竖八的线条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还以为只是小孩子无意识的涂鸦。
再仔细看看,发现清亮的原木地板上,原来是用黑色碳素笔画着一个个极为抽象的火柴棍小人。
还是在霍绍恒提醒之后,陈列才能分辨出那是小人的模样。
陈列:“……”
“……就这些火柴棍小人儿?你怎么就看出来凶手了?”
陈列摸着下巴,斜了霍绍恒一眼。
霍绍恒走到原木地板最左面的一副图画旁边,指着那幅图说:“你看,这里画的是一家人,有爸爸、妈妈,这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姐姐。”
在弄清楚这个小姑娘是谁之前,霍绍恒不想叫她“顾念之”。
他沿着图画的痕迹慢慢往右走,指着第二幅图,低声说:“……爸爸妈妈出门了,没有带这个小姑娘一起走。”
“她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哭。”
“姐姐过来安慰她。”
“……带着她上了香蕉船……就是这艘小潜艇……”
“然后……”
霍绍恒说不下去了,顿了一下。
“然后呢?”
陈列着急得问,他听得入神。
霍绍恒深吸一口气,“然后,在潜艇里,姐姐给她喝了一杯水。”
“喝完之后,她睡着了。”
“等她醒来,发现门锁住了,姐姐不在这里,爸爸妈妈也不在这里。”
“她哭了一会儿,渐渐不能呼吸,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拿起日常写字的碳素笔,在地板上留下这一幅幅图画。”
“最后……”霍绍恒又停顿了一下,本来就低沉的嗓音更如暮鼓晨钟,“……她还记得爬回床上,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
就算要死去,她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邋里邋遢的。
是个爱干净的小孩儿。
陈列歪着头看着地上的图画,听得目瞪口呆,“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这么多内容的?!”
这几笔小孩涂鸦,明明抽象得跟最意识流的图画一样。
霍绍恒淡定地说:“……念之画画就是这个调。”
陈列:“……”
敢情这是“饲养”念之的心得体会?
陈列摇了摇头,将心底的难过压了下去,跟着走到最左面,指着第一幅图画,说:“我能看得出这确实是四个小火柴人,但你怎么看出来这是一家人?还有性别?”
更神奇,还能看出姐姐妹妹?!
在他看来,这四个小火柴人根本没有差别好吧?!
霍绍恒的声音从通话器里平平淡淡传出来,就像给纪录片做解说一样,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你仔细看,这四个火柴人的高矮胖瘦是不一样的。两个高一些的小火柴人,是爸爸妈妈,而且爸爸的脸上写着D,妈妈脸上写着M。”
陈列扯了扯嘴角,干脆趴在地上,才看清楚这两个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母。
他没有起身,索性继续趴着,伸手给霍绍恒扬起一个大拇指,表示赞赏。
“那姐姐呢?你怎么看出来的?”陈列又问,在剩下的两个小火柴人里看来看去。
他没有霍绍恒那么敏锐的观察力,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没有“饲养”过顾念之,不懂怎么分辨小孩子画的火柴人。
“比爸爸妈妈矮,但是比最小的小人高一点点的这个火柴人,头发要长一些,所以是姐姐。”
霍绍恒走到他身边,在那幅图附近站定。
如果不是穿戴着从头遮到脚的防化服,陈列特别想揉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视力肯定又下降了,那两个小火柴人把他都看成斗鸡眼了。
顺着霍绍恒的解说,陈列又重新看了一遍,才略微明白过来,“这个……最小的火柴人脑袋旁边的小点点……是什么?”
“是眼泪。”霍绍恒轻声说,“……她哭了。”
陈列无语半晌,“那这边两个差不多高的,头发一个长,一个短的两个小火柴人手拉着手,从一个四方形里走出去,就是出门了,是吧?”
霍绍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小孩子的火柴人画虽然抽象,但还是有自己独特的表意逻辑在里面。
“哦,那这个像香蕉的东西,肯定就是那艘潜艇了。”陈列继续往右挪过去,“好吧,这个你怎们看出来是姐姐给她喝的水?我只看得出来一个小火柴人掐住另一个小火柴人的脖子。”
那图画实在太抽象了,陈列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看瞎了。
霍绍恒面无表情地说:“……你看两人中间,写了water。”
陈列:“……”
算了,不看了,他不想瞎。
陈列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霍绍恒指着后面那幅图,“然后就是她睡了。你看得出来吧?已经躺在地上了。”
其实在陈列眼里,这些极为抽象的小火柴人是站,是跪,还是躺,根本没区别。
但他还是装作看出来的样子,点了点头。
“醒来后的图比较复杂。”霍绍恒平静地说,“我也是看了一会儿,才明白的。”
那是一个小火柴人跪在门前拍门的图,小火柴人头顶斜上方还画了一个对话框,里面写着“Daddy,Mommy”……
接着就是小火柴人坐在地上,用手握着自己的脖子,嘴张的特别大,几乎要占据整个头部。
所有的图其实都很粗糙,看得出来画画的小女孩并没什么绘画天赋。——这一点跟顾念之真是如出一辙。
可联系到当时的情形,想到一个就要死去的小女孩憋着最后一口气,在潜艇的地板上用永不褪色的碳素笔留下这一幅幅图画,就让人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陈列站了起来,心里梗得慌,拉开门就出去了。
霍绍恒没有马上出去。
他想起顾祥文那个大潜艇的构造,想到那技术出神入化的全息投影系统,不由往这艘小潜艇房间四周看了看。
如果顾祥文那么爱他的女儿,爱到给她造了一艘玩具潜艇,没道理什么安全防护措施都没有吧?
一般人家家里只要稍微有条件,就会给小孩子房间装监控。
这里会不会也有监控?
霍绍恒记得顾祥文那艘大潜艇里装监控的位置。
他大致琢磨了一下方位,就走到房间右墙角,那里有一个花朵一样的落地灯。
霍绍恒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遍,果然在落地灯后面找到了摄像头。
小心翼翼地将摄像头和监控系统一起拆了下来,放到自己的背包里。
然后走到粉红色公主床边,静静地看了一眼那个已经死去七年的小女孩,弯腰拉了床角的毛毯给她盖上,顺手从她的枕头上捡起几根黑色的头发,装在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才离开小潜艇。
……
回到甲板上,陈列脱了防化服,拿着一瓶啤酒,坐在一张塑料凳上,一个人捧着酒瓶对着加勒比海咕噜噜喝酒。
霍绍恒回到船舱里换了常服,把摄像头和监控系统交给赵良泽,让他把里面的内容转到电脑上存起来。
在船舱里看了一眼,没有看见陈列,霍绍恒问了一声:“陈列呢?”
“在甲板上。”阴世雄过来帮赵良泽的忙。
霍绍恒从船舱里走出来,一眼看见陈列的背影,有些孤单。
他默默地走过去,坐在陈列身边,点燃一支烟。
陈列没回头,但是凭眼角的余光,他知道是霍绍恒来了。
拿着啤酒瓶又喝了几口,喃喃地说:“……那个小女孩,你觉得会是谁?她怎么跟念之七年前长得那么像呢?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吗?”
七年前顾念之的模样,陈列一样不陌生。
他也是在七年前被军部指派,做顾念之的专属医生。
他和霍绍恒对顾念之的事,知道得比谁都多,但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对别人提起过有关顾念之的特殊体质。
霍绍恒抽了一口烟,目光深远地看着前方的海岸线,微叹一口气,掸掸烟灰,镇定地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说着,把装着小女孩头发的证物袋递给陈列,“去验DNA,然后跟顾祥文鉴定一下亲子关系。”
陈列斜眼看着他,知道霍绍恒是想起了何之初的情况,担心顾念之的情况跟何之初差不多。
何之初已经真假莫辨,可别再来一个顾念之。
他扯了扯嘴角,“我?你不如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霍绍恒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你别装。”陈列嗤笑,“你到现在都不肯叫那个小女孩的名字,你在怕什么?”
陈列对霍绍恒实在太了解了,知道他这个人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霍绍恒微微半垂着头,淡定地说:“没什么。在确定她的身份之前,我又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当然,要把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叫自己妻子的名字,就算他心理再强大,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到目前为止,他叫不出来这个名字。
陈列移开视线,看着远方的天空,小声说:“我刚才进船舱,听小泽和大雄在讨论宋女士说的量子力学理论,两个人都在说,这个理论,能不能解释何教授和念之的这种情况。”
就是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既不是克隆,又不是双胞胎的问题。
“什么量子力学?”霍绍恒进去的时候,这俩已经偃旗息鼓,没有说话了。
陈列回头正要说,看见宋锦宁走出来了,忙笑道:“还是让宋所长自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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