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之在门口一下子停住脚步,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形顿了顿,她回头看着何之初,讶然说:“何教授,我没听错吧?您真的愿意去美国做夜玄的代理律师?!”
何之初神情依然淡漠凉薄,高直的鼻梁更显出点孤峭挺拔的味道。
他一手端着红酒酒杯,一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闲适,但是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里却一派决绝狠辣,就跟他这个人经常给人的感觉一样,充满了矛盾和极强的反差感。
顾念之对何之初这个人有些拿不准。
不像霍绍恒,如果霍绍恒对她说他会做什么事,顾念之相信他一定不会食言。
但是何之初……?
她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疑虑和犹豫。
不是不愿意何之初做夜玄的代理律师,事实上,没有人比何之初更合适。
就法律这一方面来说,顾念之知道,就算自己亲自去,也没有何之初更有把握。
可万一何之初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夜玄的事,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顾念之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这几乎是她最后一线希望了。
何之初心情本来有些压抑,但一看她纠结的小表情,淡漠的脸上浮起一层微妙的笑意。
他放下红酒酒杯,走到顾念之面前,两手搭在她平直纤细的肩上,淡声说:“念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愿意留在这里,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这里?”
顾念之歪着头看他,不解地问:“当然是啊,我在这里长大,这里是我的家。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别的国家。嗯,我去过别的国家,但是都不喜欢,我只喜欢这里。”
“好,既然你喜欢这里,我们就留在这里。”何之初将她抱了一抱,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松开了,“你放心,我会去美国把夜玄带回来。”
“何教授,您真的愿意?”顾念之再一次确认,“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不想有任何差池。”
“对你很重要的事,对我更重要。”何之初站在她面前,两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凉薄的面容上却有着淡淡的暖意,整个人充满了谜一般迷人的魅力。
顾念之仰头看着他,手里紧了紧,手心里分明有汗渗出来,她听见自己冷静地说:“何教授,那就谢谢您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何之初微微勾唇笑了笑,“我的专机今晚就可以起飞。”
“啊?今晚就走?可是警察总局那边还没有搞定……”顾念之忧心忡忡了,“您应该跟警察总局的特警一起去吧?也安全一些。”
“你还知道会不安全?”何之初挑了挑眉,“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我当然担心您的安危,不仅是您,包括可能去美国引渡夜玄回国的特警,我都会担心。”顾念之坦然地说,“但他们训练有素,也有国家做后盾,如果要跟他们作对,一般人都得好好想一想。”
何之初默然半晌,目光霎时如同寒夜里的冰碴一样冻人,还带着几分刺痛,“你这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何教授,我没有不信任您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心悦诚服的大律师就是您,您愿意去做夜玄的律师,比我自己去都要好。”顾念之说得很急切,一看就是真情实感。
何之初心里略好受了些,摸了摸她的头,“那你担心什么?”
“……万一……万一遇到那些人垂死挣扎,拼死反扑怎么办?”顾念之喃喃地说,脸上忧色渐浓。
她研究过夜玄案的所有新闻报道,拜小石城喜欢开新闻发布会的警长所赐,顾念之对这个案子的所有进展了如指掌。
当从新闻发布会上知道美国最精锐的FBI火场勘探专家已经对火灾现场进行勘探之后,顾念之忍不住黑进小石城警察局的网站,从他们的系统里找到FBI火场勘探专家的报告,得知了很多没有公布出来的内幕消息。
在FBI火场勘探专家的报告里,证实了Vanderbilt一家人都是被行刑式处决之后再放火烧掉的。
死去的人里面,不仅仅有Vanderbilt的家人,还有十来个精锐保镖。
这些保镖配备非常精良的武器,甚至有十来把半自动冲锋枪,还有几箱子弹。
遗憾的是,这些枪和子弹,都被凶手拿来用在律师一家人身上了。
还有,Vanderbilt原来是一个隐形大富豪。
大家都知道美国的律师很有钱,但犹他州小石城一个很普通的专门处理离婚和遗嘱等家庭事务的律师也有这么庞大的家产,就让人很惊讶了。
他很低调,但却给自己请了昂贵的保镖,配备重武器保护自己一家人。
虽然有这样严密的保护,却还是全部死光光了。
有这样丧心病狂的幕后凶手做局陷害夜玄,可想而知任何人企图去接夜玄回国,都会遭到他们的强烈反扑。
而在顾念之看来,何之初不像霍绍恒那样能够靠自己跟敌人对抗。
何之初足够聪明,可是如果真的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顾念之觉得他可能难逃一劫……
“……居然担心这些没用的东西。”何之初打鼻子里轻斥一声,“看来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
“何教授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顾念之心里一动,狡黠地笑了,她也不急着走了,背着书包悄悄把半开的房门又关上。
何之初瞥见她的小动作,也没说破,转身走回客厅,说:“你不知道的多了,难道要都告诉你?还有没有隐私的概念了?”
“我不打听何教授的隐私。”顾念之跟着走了过来,好奇地说:“我只想知道,何教授您有什么倚仗,可以不怕夜玄案的幕后凶手。”
何之初坐到单人沙发上,架起腿,抬了抬手,“给我煮杯哥伦比亚黑咖啡,我就告诉你。”
“真的?!您没哄我吧?!”顾念之喜出望外,忙将书包放到沙发上,在何之初改变主意之前,一溜烟跑到厨房,给何之初煮咖啡。
全自动的咖啡机效率很高,不到两分钟,顾念之就做好一杯香浓醇厚的黑咖啡,给何之初捧到面前,非常狗腿地讨好说:“何教授,您的哥伦比亚黑咖啡。”
何之初接过咖啡杯,也不急着喝,只是放到面前的咖啡桌上,对顾念之说:“你知道哥伦比亚黑咖啡产自哪里?”
“当然是哥伦比亚啊?”顾念之不明白何之初的意思,“真的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何之初两手放在扶手上,俊逸的面容背着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自有一番不可冒犯的威严。
顾念之不信,眨了眨点漆双眸,“您总得给点事实佐证一下您的观点吧?不然我还真不放心。”
“你不放心?”何之初终于笑了,他往前微微探身,示意顾念之拿起茶几上的IPAD,“你搜搜看,七年前,哥伦比亚最出名的地下教父弗朗西斯,是怎么覆灭的。”
顾念之:“……”
怎么扯到哥伦比亚地下教父上去了?
顾念之更加不解,她疑惑地看了何之初一眼,没有用何之初的IPAD,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用移动网搜了一下。
看着面前搜索出来的新闻,顾念之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人这么厉害,怎么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顾念之惊讶无比。
七年前的新闻在美洲是热门,随便一搜,就连美国都在争相报道这桩发生在哥伦比亚的案子,而且至今是悬案。
弗朗西斯是南美洲臭名昭着的地下教父,他的老巢在哥伦比亚,在这个国家里,连总统谁做都要他说了算,南美洲别的国家,也都要看他三分脸色。
从新闻的描述来看,这个人的地位,颇有些像何家现在在南美的地位。
顾念之的神情有些微妙。
七年前,南美的地下教父弗朗西斯,被突然做掉,家里人没有被灭门,但所有财产不翼而飞。
没有了钱的弗朗西斯家族就跟没了牙的恶狼一样,很快就被他的手下瓦解了。
南美再无弗朗西斯家族。
在南美不可一世,连美国出动雇佣军都无法灭掉的弗朗西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他的尸体悬挂在哥伦比亚街头的路灯上,心脏部位被打得如同蜂窝,几乎打穿了整个人。
这个案子,至今还是悬案。
不过,没有人想去破这个案子,大家都默认是美国派特种兵做的。
因为以弗朗西斯可以媲美正规军的安保力量,一般国家的军队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更不用说私人武装能够干掉他。
除了美国。
所以何之初把这个案子拎出来是什么意思?
顾念之看完新闻,征询地看着何之初。
何之初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沉水,波澜不起,他点了点头,“……弗朗西斯死了之后,何家才取代他的位置。”
顾念之的长眉跳了跳,“何教授,您别告诉我,何家如今是南美的大佬?!”
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如果何之初家里真的做这个的,顾念之考虑要退学……
何之初摇了摇头,“不,我家不沾毒。”
“……那何家做什么生意,能够取代弗朗西斯的位置?”顾念之还是很怀疑。
南美那些国家的政治,遵循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原则,从来不讲以德服人。
“军火。”何之初半昂了头,“何家的军火生意,遍布南美、欧洲和非洲。”
顾念之眯起双眸,若有所思地看着何之初。
她想起来了。
在美国的时候,何之初跟美国军方的关系出乎意料的好。
事实上,何之初在美国的政军两界地位都非常超然。
如果何家是做军火生意的,倒是可以解释一二。
但顾念之跟着霍绍恒长大,恰好对军火方面的知识比较了解。
她也往前探了探,盯着何之初的眼睛,深思地说:“……军火生意就能让您在美国政军两界有那样的地位?您别哄我,世界上最大的军火贩子就是美国。他们自己到处卖军火,会对您……奉若上宾?”
何家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家族,不能跟美国一个国家比。
一个卖军火的家族,在美国这个大军火贩子面前地位崇高?
你仿佛又在逗我……
“……我当然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何之初不以为然,倾身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凡事有怀疑精神是正确的,但是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还不相信,那就是偏执,不是智慧。”
顾念之端详着何之初轩然萧肃的神情,知道自己再问,就涉及人家家族的“商业机密”了,何之初肯定不会说的。
她勉强嗯了一声,“那好吧。您这么说,意思是不是您有条件保证夜玄的安全?”
“当年一夜之间灭掉哥伦比亚地下教父弗朗西斯,以及他两千人护卫部队的势力,是美国的白水安保公司。”何之初淡淡地说,“我出的钱,给的行动计划。这一次,我还是用白水安保公司。”
顾念之的瞳孔一瞬间缩了起来,“难道这一次夜玄案背后的人,能够跟当年南美洲的地下教父相提并论?”
“比他还厉害。”何之初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语气却不容置疑:“不过,很不巧,遇到了我,注定他们要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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