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秦深亲自照看阎罗吃了药后,才带着陆星辰下了楼,坐进了车里,把车驶出小区,却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一处偏僻的街心公园。
窗外,金色的阳光无比灿烂,路上,人来人往,一个个忙碌着,正为各自的人生努力拼搏。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陆星辰望了一圈窗外,转头问秦深。
“有几句话要同你说。”他也转过了头。
“什么事?你看上去好严肃……”陆星辰莫名有点不安。
秦深点头,“这件事,的确挺严肃。”
陆星辰坐正了,“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深:“昨晚上你说梦话了。”
陆星辰一怔,“然后呢。”
“你提到了一组数字,1130。现在你还有印象吗?”秦深终将这个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陆星辰眯了眯眼睛,咬着那组数字:“1130?什么意思?”
果然没印象了。
“那窗格子呢?”
“窗格子?也是我说的?”陆星辰一脸茫然。
“嗯。”他指指脑袋,“你仔细想想。”
陆星辰闭上眼睛,努力在大脑系统内搜索这两句话,然,记忆库里并没有它们的存在,她睁开眼时,耸耸肩,摊摊手,“一点也不记得了。”
唉……
秦深双手扶着方向轻轻吁了一口气。
陆星辰见他如此失望,不由得追问道:“秦深,这两句话有没什么特别意义吗?”
“有。”他斟酌着,沉吟着继续发问:“那你还记得薛宁手术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薛宁?”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有点难看。
那个因为父亲而枉死的人,她这些年很久没想起过了。
“为什么突然之间说起这个人。”
她会刻意忘记,和母亲有关。
父亲过世的晚上,母亲说过的,要和她一刀两段,那些话太过伤人。薛宁待她很好很好,他因为车祸而变成植物人这件事,是她心里的隐痛,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努力不去回想这个人。
“你昨晚梦呓时,提到薛宁了。”秦深又做了一个提示。
自己梦到薛宁了?
她又想了想,可还是没印象了,只能摇头,“不记得了。薛叔叔手术前,和我说过话?”这段记忆,她完全没有,就好像被人一键删除了。
唉,也就是说,这条线索没办法往下追查了,而他也不能说得太多。
“算了。”
“这和我爸的死有关系?”
“有。”
“可你怎么知道有关系的?”
“这就不用知道。”
陆星辰蹙眉,“为什么不能问?”
“不知道也是好事。如果哪天你记起来了,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启动了车子,“送你回南县……”他有事要找陆星语谈谈。
“你身体还好吧!”陆星辰指了指他的脸孔,白陶似的,神情看得有点疲惫,“你的脸色不太好,我知道,阎罗受伤,你很担忧,但是,你受了伤,首先得照顾好自己……”
秦深目光深深地抬头一睇,“你关心我?”
陆星辰一愣,这话听着有点奇怪,就好像他特别在乎她的关心似的,“你是因为我受伤的……我自然关心你。我怕你家里人找我麻烦……”
秦深心下挺无奈,她果然只是怕麻烦缠身,才表示一下关心,“我没事。”
没再说话,他把车启动,驶进了车道,一路没再说话。
陆星辰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生气,但是,她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反正,这个人挺怪的。
一小时后,车子在南市南街胡弄附近的停车位上停下。
以前的南街,是老区的闹市区,如今,伴着年轻一代一个个全都搬了出去,老一辈子死的死,住养老院的住养老院,这地方基本上属于十室九空,也就她家附近还零星住着几户人家。不过这个点,那些爷爷奶奶辈们都跑出去买菜了。他们会为了省一点菜钱,用老年卡坐半个县的公交,去很远的菜市场买菜。
也就是说,这会儿南街附近空空荡荡,很难寻到几个人。
其实,关于这一带的情况,秦深了解的比陆星辰还清楚。
距陆家两户远的地方,有个小年轻租了一套房子,这个人是他派来保护陆家的。
陆家的前院,是老贾的人,临街开了一个小卖部,一开就是十年……
白天上午八点到十点,南街的老人们基本都不在家,十点半陆陆续续回来弄午饭吃,整条街,曾经无比热闹,如今幽静异常,百来户人家居住的街道两旁,如今居住人数不会超过三十个。
不过,他下车时还是戴了口罩,跟着陆星辰回了家。
开门,院子里没门,楼上倒是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老爷子的笑声特别敞亮,显得特别开心。
“声音是从我爸房里传出来的……”陆星辰冲二楼望了一眼,噔噔噔跑上了台阶,却没有马上进去,转头等了一下受伤的秦深。
一进正屋门,沐子姐迎了出来,笑着:“哟,星辰小姐回来,先生,您也来了……”
秦深点了点头。
“我爷爷笑得那么高兴,在干嘛呢?”陆星辰已经很久没听到老爷子笑得这么开怀了。
“在和桑商下棋。星云和星语都在。”
“四个人一起下?他们不会是在玩……我上去看看。”
陆星辰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噔噔噔跑了上去,却看到了这么一个场面,四个大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在下四国军棋,边上站着十来岁的小越,那是张婶家的小孙子,正在给他们看牌。
“哈哈,小桑,又是我们赢,快点啊,快把星语的军棋给挖了……”老爷子搓着手心,可高兴了,嘴都笑歪了,老眼可闪亮了。
桑商不好意思地看向陆星语,“不好意思,星语姐……我挖了……”
陆星语托着下巴,“挖吧挖吧……”
不久之前,老爷子上凌烽的屋子里找出了这副十年没下过的四国军棋的,硬是把他们给组到一起下军棋——这光景,多像十多年前啊。
那个时候,他们家四个孩子,外加一个韩炎,每每会围在一起下军棋。
有时候,爷爷和爸爸也会来凑热闹,就会变成,大哥和韩炎,对抗爷爷和爸爸,而她们三个女孩子就围在边上看。
陆星辰和秦深上来看到这一幕时,也回忆起了当初,那些嘻嘻哈哈,完全不知道忧愁的时光,永远地成为了记忆,虽然很平淡,却是美到让人如今想来就心痛万分。
“爷爷,我说过的,不许碰凌烽哥哥的东西,谁都不许,为什么你就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呢……把军棋还我……”她当即变脸,恼火地走上去,把所有棋子往棋纸中央一拢,拎着就走,“你们要玩,我可以给你们买新的……但这副谁也不许再碰。”
她知道自己扫了所有人的兴致,但这副棋,她就是不许任何人碰。
陆星云和陆星语对视了一眼,一点也不意外——这副棋,与星辰来说,就是最宝贝的东西,哪怕它已经少了好几个棋子,但她还是拿了一副新的,将缺的那几个棋子补上后把它珍藏了起来。
老爷子则幽幽一叹,唉,怎么办,这孩子还是这么放不下凌烽……
桑商一脸困惑了,不明白啊,走进来来笑眯眯的陆星辰,怎么会为了那副棋子而如上大动干戈呢?
“爷爷……”秦深看着陆星辰抓着那副棋噔噔噔跑上楼,转头唤了一声老爷子,心里很不自在——星辰喜欢的人至始至终是凌烽,从来没变过。
“小秦,你来了呀……过来,扶我回房歇一下吧……”老爷子站了起来,没有生陆星辰的气——凌烽的死,一直就是她的心结。
秦深上前搀扶,两个人下了楼梯。
“我们家小辰,她和她哥感情很好,平常她不会随便冲我发火的,可今天,我动了她哥的军棋,情绪才这么大的——其实我知道你们要过来,可我还是这么做了,只是希望她看开了,结果,她的心结还在……小秦啊,以后,你多担待点……”
老爷子刚刚有看到了秦深给星语发短信,确定她是否在家,于是他临时组了这个局。无他,他挺盼望星辰可以从那些旧事里走出来的,往后头,家里会有新人进来,他期盼军棋不再是家里的禁忌,以后一家上下还可以围在一起,笑笑闹闹地玩一玩,那代表过去的真的已成为过去,可惜啊……
“爷爷,我知道的,她的心结,总会有解开的时候……”他扶老爷回房坐下,给接了一杯水,“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星辰……”
他直接上了三楼,心,沉甸甸的,或者,关于凌烽没死这事,他该挑个机会和她说明了,又或者让凌烽自己说……但这件事,做起来挺复杂,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此刻,星辰盘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怔怔地看着这堆棋,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特别的难受——刚刚她看到这堆棋,她就情绪失控,这是为什么啊?明明她已经看开了,为什么她要这么紧张?
秦深敲了敲门,她抬起了头。
“能进来吗?”
“你不是已经进来了吗?”她情绪平静了不少。
秦深走了进去,“一副棋而已。你怎么凶起爷爷来了?”
“是我反应过度了……”陆星辰掐了掐眉心,轻叹一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特别宝贝这副棋。可能这里头承载了太多回忆……”闭上眼,脑海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疼得不行,眉心越拧越紧,脸部的表情越来越不舒服。
秦深看在眼里,忙问:“星辰,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头疼。”她掐起太阳穴。
“我给你按一下……”
秦深忙坐到她身边给按摩起来。
她的确有头疼之症,这是当年车祸后的后遗症,出院后,总会间歇性地发作,而他曾经学过按摩,只为了缓解她身体上的痛苦。
“你还会按摩?”
这个男人再次惊讶了她,而且这手法很熟练。
“学过一点。”
陆星辰闭着眼,感觉那头疼之症好一些,而这光景,她竟似曾相识——感觉很多年以前,有人曾这般为自己安摩过。
“休息一会儿吧!可能昨晚上空调太凉了……”他扶她躺好,并将那副棋往床头柜上一搁,目光却在棋子上头一扫而过,其中有几只是比较新,他不觉拿过来看,“这棋和其他的颜色有点两样……”
“嗯。弄丢了几个……”
“什么时候弄丢的?”
“好多年了。”
“怎么弄丢的?你不是有每次下完棋都把棋子收好的习惯吗?”
“谁知道……”说完,她睁亮眼睛,古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习惯?”
“爷爷说的。”
“爷爷还真是什么都喜欢同你说。”
“记得在哪弄丢的吗?”他却在较真这个问题。
“不记得了。”陆星辰深睇一眼,惊坐起,一脸凝重道:“你不会是觉得军棋有问题吧?”
“是你保护军棋的态度有问题。爷爷说过的,你忘了很多事,但你过份保护军棋了……”这里有玄机,他想了想,“你回忆一下,你的军棋是在哪里玩了之后,弄丢了棋子,大概的时间点又是什么时候?”
“时间太遥远了……”记不清了。
“你不是有在日历上记回你母亲家的习惯吗?那些日历你有丢掉吗?”他突然说到这件事。
陆星辰又一愣,他怎么知道这件事?又是爷爷说的?
“没丢……”那日历是凌烽的写真照片制作而成的,她哪舍得丢?
“走,去找找。”
两个人转身进了对门凌烽的房门。
望了这个熟悉不过的房间,秦深顾不得缅怀曾经,开始往抽屉里寻找。
“喂,你别乱翻,我放得好好的呢……”她从床底下拉出一只大箱子,打开一看,全是凌烽生前用过的东西,她熟门熟路就找到了当年那本日历,上面全是笑容高冷的凌烽。
陆星辰看了一眼,翻到了出事那个月,并没有去过云家的记录,但是前前一个月有。
11月30日。
1130。
数字吻合了。
陆星辰和秦深齐齐抬头,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挂着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