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的视线完全被那一小块白皙给吸引住了。
他听见了自己喧噪的心跳声,喉头不自觉做着吞咽的动作,仿佛有魔力在吸引着他倾身,靠近小姐的身体。
他听见自己干涩发紧的声音:“可以,小姐。”
我在期待什么。
奥古斯都为自己的鬼迷心窍而感到费解和慌乱,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违背他身为吸血鬼的本能,牵引着他的思想与神志。
我究竟在期待拥有始祖力量的纯血......还是在期待——小姐?
当两个念头同时跳出脑海的那一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他是为公爵大人培养的容器,又怎能生出如此僭越的心思,觊觎和大人同源的鲜血、大人的女人呢?
然而心里越是慌乱,思绪越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受伤令他的身体比往日虚弱,牢牢固守的心防也不自觉松动起来。
——他第一次为自己思考。
在以实力、血脉和家族为尊的吸血鬼秩序里,小姐是传奇,更是异类。
她曾是最卑贱的血奴,却不知怎样撞了大运,哄着公爵大人为她亲自举行初拥仪式,一跃成为了金字塔顶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
这并非是奥古斯都自己总结出的,而是他从那些大人物口中听到的。
在他们的描述下,小姐年纪轻轻却工于心计,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定然是用年轻的身体换得了公爵大人的青睐。
但无论怎样投机取巧,等大人对她失去兴趣、不再庇护之日,她必定会摔得更惨、更重。
——没有依仗的纯血吸血鬼,也不过是他人的盘中餐罢了。
在听到这些话的一瞬间,向来习惯听从号令的奥古斯都破天荒地生出了反抗的心思,他第一次没有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些话,而是有些愤怒和迷茫的想:
你们又知道小姐什么?
对他而言,小姐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简单地对他发号施令,而是会巧妙地运用反问、疑问、设问句,将问题抛给他。
这让奥古斯都一度感到非常苦恼。
他像个第一次运行指令的程序,磕磕绊绊、绞尽脑汁地猜测着小姐可能想听到的回答,脑容量常常因此过载使用。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究竟是否正确。
小姐身上有着人类才有的活泼与生机,她是温热的、甜美的、那双绿色的瞳孔像是雀鸟的羽毛,在红眼珠中珍贵得像是稀罕的宝石。
他的任务是保护小姐,可在任务之外,在小姐不需要他的时刻,他也一直在关注她。
他发现小姐并非养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公主,也并非人畜无害。
她口腹蜜剑、满口谎言,会捉弄别人,也喜欢看到别人露出窘迫的神色。
在那副小羊羔一般洁白的皮囊下,隐藏着一具黑色的骨头,和他一样的骨头。
“那么,如果你愿意摘下面具,我就给你一滴血,怎么样,奥古斯都?”
啊,小姐又要开始骗人了。
她骗人的时候,尽管表情没有丝毫破绽,但眼底尽是可爱的狡黠与灵动,像是流淌着阳光的湖泽,亮得惊人。
她坏也坏得如此天真可爱,让人生不起气来。
明明小姐可以直接命令他摘下面具的,可她还是愿意哄骗他,像是用糖来诱哄一个孩子——难道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惹人怜爱吗?
奥古斯都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反问道:“为什么想看我的脸呢,小姐?”
我只是一个保护你的工具而已,难道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富有好奇心吗?
朱珠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是笑眯眯地将问题抛了回来:“奥古斯都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她的脸猛然凑近,那犹如钻石般精致而璀璨夺目的双眼隔着面具与他对视,不知不觉间,奥古斯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我想要摘下你的面具、对你在意、喜欢你——”
她懒洋洋地拖着长腔,每说一个字,奥古斯都的心跳就跳空一拍,到最后杂乱无章地在他的胸腔里乱撞。
明明他的肌肤和血液没有温度,他却感到脸颊、耳垂和颈侧灼热不已。
【欺诈师:64%】
朱珠微微一笑,坐正了身体,向后倚在沙发靠背上:“这是我和你的交易,也是命令。”
“奥古斯都,摘下你的面具。”
心口猛然滞空,奥古斯都从虚幻中清醒过来,他缓缓抬手扣住面具下方,揭开了它。
一如朱珠想象中深邃凌厉的轮廓线条,紧抿的薄唇、性感的唇峰、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下陷的两颗深红色眼珠。
吸血鬼中没有丑角色,他更是精美得像一件冷兵器,每一条锋芒都那么惹人注目。
他是如此美丽而强大。
而令她意外的是,奥古斯都的睫毛很长很翘,呈扇形密密匝匝地环绕在薄薄的眼皮底部,使他敛眸时像是鸟收拢它的翅膀,有一种和气质相悖的脆弱感。
他像是第一次离开鸟巢的雏鸟,丝毫不会利用他的身躯和爪牙,而是无措地、恳切地看着她。
奥古斯都的睫毛不安地眨动着,脸部失去遮挡的不安令他下意识想要逃离,可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朱珠用拇指描摹着他嘴唇优美的弧度,稍稍用力挤入他的唇间,指腹摩挲着他的尖牙:“咬吧。”
她声音微哑,低低笑了起来:“这是好孩子的奖励。”
吸血鬼的獠牙遍布着神经,如此直白的触摸令奥古斯都牙齿发痒,连带着嘴唇和下巴都有些麻麻的,明明没有被注入毒素,却也令他舒服地想要叹息。
在反应过来的时候,舌面已经抵着她的指腹,牙尖在上面咬下一个小小的血洞。
从未有过的澎湃力量和鲜甜的口感反馈至大脑,令他忍不住想得到更多。
但奥古斯都还记得朱珠之前的条件:他摘下面具,得到她的一滴血。
只有一滴,也只能是一滴。
那一滴血如同渗入荒漠的甘露,不仅没有缓解他的干渴,反而令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
奥古斯都垂下眼帘。
朱珠轻笑一声:“真乖。”
忽然间,西德尔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沉郁阴森,听起来不太高兴的模样:
“珠,来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