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年、十月初四、小雨、北京、睿亲王府。
“砰!”一个装满热茶的茶壶被多尔衮摔到地上飞溅起无数的茶叶末和水花,旁边伺候的奴才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触到霉头丢掉性命。
三天前,满清之主,六岁的福临正式由盛京沈阳迁都北京在皇极门张设御幄颁布诏书定鼎燕京,以明年为顺治元年,至此满清的权力中心正式由关外迁到关内,祖父两代未能完成的大业竟然由六岁小儿画上圆满一笔,还真应了他的名字,福临福临,天福降临。
看着福临面南背北登基金銮殿多尔衮的内心非常酸涩,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他的而他却未能坐上,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苦,现在虽然大权独揽贵为摄政王可毕竟不是皇帝啊!当年努尔哈赤归天之际曾留有遗诏命多尔衮接手汗位,由大贝勒代善辅佐,可代善却转而支持皇太极令多尔衮痛失汗位,皇太极大权在握后不但多次打压多尔衮还把努尔哈赤留给多尔衮兄弟的正黄旗镶黄旗夺来改以多尔衮兄弟统领两白旗,如果不是多尔衮多次立有大功,恐怕早被皇太极幽禁高墙郁郁而死了。
皇太极死后,多尔衮的胞兄阿济格胞弟多铎曾经想以武力除掉可能威胁多尔衮登基的皇太极长子肃亲王豪格和两黄旗,而多尔衮为了大局出发为了避免内部分裂采取折中方案拥立皇太极的第九子福临,因为肃亲王豪格的实力并不比多尔衮弱,况且多尔衮发现郑亲王济尔哈朗有非皇太极子不立的意思,真要是火拼起来胜负还是难料,所以多尔衮才忍而不发,甚至杀了想要兵谏于他的两个亲信阿达礼和硕托,为的就是等待实力强大到压倒豪格一方时再采取行动夺取皇位。
经过将近一年的努力,多尔衮把豪格的势力削弱不少,除了两黄旗的四大名将鳌拜、索尼,图赖,图尔格之外,其他拥护豪格的势力都已经被多尔衮分化瓦解,但是这四个人不但是满清开国元勋之后手中还握有重兵,急需用人的时候多尔衮还不想激起难以收拾的兵变,因此对这四人以拉拢为主,但收效不大。
多尔衮壮大自己的同时打压豪格的势力,架空另一个摄政王济尔哈朗后成了满清实际的统治者,但觊觎帝位之心他时刻都没有忘,而雄才大略的多尔衮在这个事情上却陷入两难境地,面对最高的权力地位和最心爱的女人,他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取舍。
福临的生母大玉儿与多尔衮少时相识情愫非常,而皇太极不但把属于多尔衮的汗位夺取还夺去了多尔衮最爱的女人,那一年大玉儿十三岁而多尔衮才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如何斗得过大权在握的皇太极呀!这件事成了多尔衮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痛。
多尔衮今天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大玉儿,多尔衮现在很有把握干掉豪格,他命令前线的多铎返京的同时还令身在河南的豪格返京打算处死豪格然后自己登基称帝,当他把这个意思隐约透露给大玉儿后遭到了大玉儿的强烈反对,多尔衮早就想好登基后就册封大玉儿为皇后,可从今天大玉儿的反应来看,大玉儿虽然爱他可她更爱自己的儿子,也是皇太极的儿子福临,这让多尔衮情绪非常失控。
“王爷,何洛会求见!”一个太监战战兢兢来到多尔衮面前禀报。
多尔衮深吸几口气让心情平复下来,“让他进来吧!”何洛会原本是豪格阵营内的核心人物,多尔衮之所以能成功分化瓦解豪格的势力何洛会功不可没,因此多尔衮对何洛会倍加重用已经升任何洛会为大臣。
何洛会进来后用眼睛的余光一扫察觉多尔衮的脸色不善,心里顿时警告自己说话要小心,“奴才何洛会给王爷请安!”
多尔衮点点头,“起来吧!事情都安排的顺利吗?不要给豪格反咬一口的机会,这次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何洛会眯缝着眼睛满口保证,“王爷放心,这次是豪格犯事在先不容他抵赖,让两黄旗的包衣奴才冒领军功都已经查实,豪格百口莫辩。”
“好!这次你做的不错,从现在起你就担任我正白旗的副统领,好好跟着苏克萨哈为本王效力,本王是不会亏待你的。”听完何洛会的汇报后多尔衮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
何洛会深知他虽然已经被多尔衮晋升为大臣可一直身无军衔,满清最重军功,今天多尔衮让他领正白旗副统领让他欣喜非常,以后再去战场混混弄个公爵伯爵当当还不是很容易嘛!
“王爷,图赖,鳌拜等人乃是豪格的心腹之臣,是不是趁这个机会一并剪除以绝后患,当时要不是他们阻挠,王爷早就位登大宝了。”何洛会想趁这个机会把死对头鳌拜等人除掉,因为自己叛变投靠多尔衮使鳌拜等人非常仇视于他,令他睡觉都不敢睡踏实喽!
多尔衮摇头否定,“图赖鳌拜等人乃是不世勇将,当此用人之际不宜对他们采取行动,倒是索尼甚是可恶,让他回盛京守陵去吧!”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一个三十岁的寡妇正抱着年幼的儿子默默哭泣,他们就是孝庄太后大玉儿和顺治帝福临。大玉儿今天和多尔衮大大吵了一架,当她听出多尔衮要取代福临后极力反对,虽然她知道多尔衮今生只爱她一个女人,多尔衮登基后皇后之位非她莫属,可她还有一样割舍不下,那就是怀里的儿子福临,她除了是一个女人外还是一个母亲,她深知多尔衮因为嫉恨皇太极对皇太极的儿子们都无好感,福临虽然是她的儿子可多尔衮依然看不上,一旦多尔衮登基儿子福临便岌岌可危,要是她再和多尔衮生个儿子出来,那么福临的下场恐怕是被幽禁一生,这个担心让她极力反对多尔衮登上皇位,为此她不惜伤害了心爱男人的心。
大玉儿对多尔衮非常了解,多尔衮之所以没敢明着跟她说要废福临自己登基是因为还有势力能阻挠他登基,肃亲王豪格,郑亲王济尔哈朗都不会让多尔衮登基,而这两个人的势力在逐步被削弱,一旦有一天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多尔衮还会跟她商量吗?
“皇额娘!”福临虽然才六岁却非常懂事,伸出小手替大玉儿擦拭脸上的泪水,“皇额娘不哭!”
大玉儿知道儿子也被多尔衮吓坏了,擦拭泪水把福临抱到腿上,“额娘不哭,额娘不哭!”话虽这么说可眼泪却止不住。
“皇额娘放心,等福临长大了一定保护皇额娘不被皇叔欺负。”福临偶然看到多尔衮与大玉儿行云布雨还以为那也是欺负的一种呢!等他逐渐懂事后才知道那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
把福临哄睡后大玉儿坐立不安,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经让她明白她这一生与争权夺势分不开了,当年为了保持科尔沁部的强大她不惜和姑姑一起嫁给皇太极,今天她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好儿子保住儿子的皇位,她很爱多尔衮,甚至把自己的处子之身都给了多尔衮,可她经历的残酷现实告诉她多尔衮能万分疼爱她却不能容纳儿子福临,从今天开始她要多留一个心眼了,否则儿子必定命不长久。
洪承畴接到孝庄太后的懿旨来到紫禁城暖阁内不由一愣,因为范文程也在,顿时有些醒悟,太后把他和范文程叫来恐怕是为了摄政王啊!想到孝庄太后洪承畴不由浮想联翩。
范文程比洪承畴想的要深远,他基本能捉摸到孝庄太后的心思,孝庄太后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女人,聪颖,有见识,有才干,她的贤惠和美貌人尽皆知,面对强大的两个阵营,她要是沉默到底才让人奇怪呢!
洪承畴和范文程打过招呼后还在想着孝庄太后,对孝庄太后的美貌可人他有着切身的体会,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一颦一笑都充满了诱惑力,对于拜倒在孝庄太后的裙下洪承畴并不后悔,现在每每想着孝庄太后的笑脸和媚眼他便知足了,能把孝庄太后的倩影印在脑海里已经够他用一生回味,虽然那种相思之苦永远也没有了化解的可能。
“彦演老弟,太后今次相召恐怕是为摄政王,委实让你我二人难办啊!”范文程思索已毕和洪承畴说着心中的忧虑。
洪承畴也明白多尔衮有废福临自立的野心,“宪斗兄过虑了,你我皆得太宗皇帝的信任,自当尽力保全皇上和太后,愚以为摄政王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难说呀!去年如果不是肃亲王等人阻拦摄政王已经登基了,现在摄政王的势力更盛,肃亲王,郑亲王都已经被踢出权力核心自保尚且堪忧,你我更无法劝阻住摄政王,万一摄政王宣布废黜皇上,你我有何脸面下去见太宗皇帝呀!”范文程说着面有忧色,他对摄政王的能力很钦佩,摄政王多尔衮也确实有做皇帝的才干,可现今大位已传给太宗之子福临要是再闹出争夺皇位的兵戈,对大清国甚是不利。
“太后驾到!”
随着太监的声音,珠帘一挑,孝庄太后由外缓步而进,“让两位大人久等了。”说着,大玉儿媚眼瞟了瞟洪承畴。
洪承畴的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年不见她不但汉语说的越来越好人也是愈发的妩媚了,一件墨绿色绣着暗凤的旗袍,罩着一件明黄色的软缎马夹,整个人显得既端庄又文雅,衬得皮肤雪白,两腮胭脂,一点朱唇,又显得有说不出的俏丽。
“两位大人都是大清国的重臣,先皇在世的时候对两位大人可谓有知遇之恩,哀家今日开门见山,请两位大人看在先皇的份上可怜可怜哀家母子。”大玉儿刚刚哭过,此时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范文程和洪承畴看着面前貌美年轻的太后,二人都知道她为何如此说,近来摄政王的行径也确实有些出格,上朝都不向顺治皇帝行礼,虽说顺治帝是一国之君可摄政王叱责顺治帝跟骂猫骂狗差不多,满朝文武皆知有摄政王而不知有顺治帝,摄政王大权在握尽人皆知,旁人想拍马屁还拍不过来谁敢说摄政王的不是?再说,满朝文武差不多都成了摄政王的心腹,人人献媚,个个拍马,谁还敢提旁的啊!
洪承畴看着孝庄太后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中疼惜,“太后不必过虑,臣与范大人定当冒死向摄政王进谏,臣以为摄政王既然已经帮助皇上定鼎燕京就更会竭尽全力辅佐皇上。”
范文程心下摇头,洪承畴没说到点子上啊!摄政王最近所作所为看似为顺治帝开创基业,实则是在为自己将来登基打下基础,要想阻止摄政王觊觎帝位,恐怕还得太后自己出力才行啊!整个大清国都知道孝庄太后和多尔衮的风流韵事或者情比金坚的爱情,眼下说什么都没用,能发挥作用的除了孝庄太后自己没有旁人。
大玉儿叹了口气用幽怨的眼神瞄了瞄洪承畴,意思是你这是在糊弄我呀!但大玉儿也知道洪承畴宽慰她也是为她好,“范大人?”
范文程皱了皱眉头,要说感情他范文程对皇太极的感情远比对多尔衮的感情要深厚,他最初跟着努尔哈赤没有得到重用,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皇太极给他的,保全孝庄母子乃是他分内之事,可眼前的情势委实让他无力应对,多尔衮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已经实际控制了大清,当不当这个皇帝还不是多尔衮说了算嘛!
看着暖阁案上摆放的文房四宝,范文程走过去背着孝庄和洪承畴写了几个字折好递给太监,“太后,微臣身体有些不舒服,暂且告退。”
洪承畴见范文程要走他也不好留下来,一边想着范文程写的东西一边出言告退,临走时大玉儿那颇有深意的眼神让他趔趄了一下险些滑倒。
洪承畴快走几步赶上范文程,“宪斗兄……?”洪承畴非常想知道范文程给孝庄太后写了些什么。
范文程淡然一笑,“彦演老弟,你我都是大清的臣子,我们和满人不同,要效忠为之出力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大清国,这才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不管谁当这个皇帝只要大清不亡,也就碍不着我们什么事啦!听为兄一句劝,远离皇权斗争才是保全之策,国运并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我们根本就没这个能力。”
洪承畴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唉声叹气后看看范文程,“宪斗兄,我想离开京城你看可好?”洪承畴如果所料不差,他和范文程进宫见孝庄太后的事马上就会传到多尔衮耳中,而范文程又不告诉他到底给孝庄太后写了些什么,他觉得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虽然很担心孝庄太后,可眼看着她难过帮不上忙岂不更难受。
“彦演离开也好,其实摄政王早有意把你调离京城经略重镇,这次摄政王召肃亲王回京恐怕是要痛下杀手,等摄政王除掉肃亲王,你肯定会被派出经略战略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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