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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唯唯诺诺的少年此时反手抽出树上问情, 不卑不亢, “多谢师姐送剑, 感激……不尽。”
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抬起了眼睛, 乌黑的眸子里, 一片平静。
“告退。”
看了看顾佩玖, 又看了看叶泽提剑离开的背影, 恍惚间, 夏歌一时竟也没有仔细看被师姐扔给叶泽的那把剑。
发生了什么?
夏歌竟然有点茫然了。
师姐……啊, 师姐来了。
她被救了。
……被救了?
夏歌扯了扯嘴角, 却发现自己怎么样也笑不出来。
正当夏歌发呆的空挡,顾佩玖走过来,伸手把她脑袋上的草絮给捋掉了,红唇微微抿起, 面无表情。
夏歌仰起头看她。
她总觉得,师姐似乎有些生气。
但是动作却依然很温柔, 替她捋掉了草絮, 干脆把人打横抱起来, 夏歌只觉得旋地转,下一刻,漆黑的柿子林已经变成了月色下一片红枫。
她有点不安的扯了扯衣服,地上的烂柿子一大片,刚刚跟叶泽没什么形象的扭来打去,此时身上脏得简直不忍直视。
刚刚跟叶泽打架的时候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一看见师姐, 忽然就觉得很不对了。
非常不对。
知道她有多想一个瞬移回去,就算不穿件最好看的衣服,也至少得穿的干干净净的见人。
真尴尬啊。
夏歌揪着顾佩玖的衣服,诺诺道:“师姐。”
“嗯。”
顾佩玖到沥峰的地界,便没有再瞬移,抱着她安静的往丹峰上走,踩着一地的红枫,她的回应也轻轻的。
她声的:“……脏。”
顾佩玖的脚步没有停,声音淡淡的:“无妨。”
少女的怀抱,和月色一般温柔。
温柔到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不存在的噩梦。
夏歌闷声道,“……我自己也能走的。”
顾佩玖没理她,只是忽然道:“不要再去剑峰了。”
夏歌道:“我刚刚是……去找师姐。”
顾佩玖顿了顿,有点固执的重复道,“不要去了。”
夏歌想到了叶泽的态度,心下黯然,半晌,把头埋到顾佩玖怀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不去啦。”
她声,“……我有师姐,就好了。”
顾佩玖没话。
抿起的唇,却终究是松了些许,面颊也柔和了很多。
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些,她想了想,:“我不让你伤心。”
——叶泽让你伤心,我不让你伤心。
夏歌没懂她的意思,她抿起唇:“……我没伤心的。”
有点赌气的味道。
叶泽一点都不值得她为他伤心,哪怕一点点。
那种蠢货,一点都不值得。
到了夏歌的屋子,顾佩玖把她放下来,素白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嗯。”
顿了顿,:“早点去休息吧。”
也没有提她吹笛子的事情,什么都没,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夏歌忽然觉得自己逞强也没什么意思,就在顾佩玖想要转身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
顾佩玖回头看她。
月色浅浅,少女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映下一片阴影。
夏歌仰头道:“我……不伤心。”
她想了想,“可能就还是,有点难过的。”
顾佩玖看她。
夏歌认真的看着她:“但要是能蹭一下温泉洗洗什么的,不定我就突然不难过了呢。”
顾佩玖呼吸微微一深。
= =
温泉水很暖。
夏歌把自己沉浸在里面,暖暖的泉水萦绕着,舒服的只想在里面打滚。
“啊……”
她把脑袋也扎到水里,“唔……”
大脑放空放空放空。
叶泽是什么?能吃吗?不能吃。
不能吃的东西想那么多做什么?
不要想啊。
“呼……”
把几乎要缺氧的脑袋从泉水里放出来,“师姐,我觉得……”
然而四下看了看,却没瞧见师姐的影子。
“咦?”
温泉水雾气弥漫,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
“师姐?”
在温泉里游荡了好一会儿,夏歌才发现,师姐没下来。
这是嫌弃她太脏了么。
夏歌想到了柿子林一地的烂柿子,和在上面打滚的自己。
夏歌:“……”
嗯……怎么呢。
这种事情真的是很玄学的。
夏歌决定闭嘴,什么都不想,好好洗澡。
然而洗着洗着,她突然又停住了,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手。
白白嫩嫩的手,有点。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想到师姐可能在这里,她竟然没有那种……很厌恶的感觉。
夏歌发了会儿呆。
……这算什么?
洁癖自愈了?
另一边。
少女穿着素白的亵衣,白嫩的脚踩在木屐上,凝视着手里翠绿的发带,纤长的睫毛在摇曳的烛火下映出浓密的阴影,却半晌也没有动作。
隐约传来了姑娘软软的一声“师姐。”
顾佩玖微微一窒,手中柔软的发带骤然被捏紧,最后一句都没应。
那边喊了一声也就没再喊,蔫了吧唧,好像喊那一声只是意思一下。
顾佩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又有点生气。
但也只是一点点。
最后她把发带妥帖的放好,从一边拿出了她的一件浴衣,诛绫慢吞吞打开了一边柜子里的个抽屉,从里面把针线拿出来。
虽然很想在温泉里再赖一会儿,但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夏歌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就爬上来了,一上来,便看见诛绫像一条红蛇一样扭着腰过来了,高高抬起的“头”卷着一件雪白的浴衣,尾巴卷着一双木屐。
它把衣服塞给她,把木屐给她摆好,随后扭着腰,慢悠悠的滑进了泉水里。
相思从她脑袋上窜下来,一个鱼跃,也窜了进去。
诛绫和相思缠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夏歌抱着衣服:“……”
夏歌把衣服换好,踩着木屐悄悄的打开了门,伸出个脑袋往里面看。
便见穿着亵衣的顾佩玖坐在床边,借着摇曳的烛火,正在看书。
夏歌眨了眨眼,噔噔噔的走过去,胆大包的把她手里的书抽走了,“别看啦。”
顾佩玖抬眼看她,瞳孔骤然一缩,随后别开了眼睛,“……衣服拉好!”
夏歌后知后觉的低头看。
她穿的这身浴衣好像是穿的师姐的,长的地方被改短了,但是似乎不知道怎么下针,胸口没有改。
夏歌糙惯了也没怎么在意,浴衣也是随便在腰间一扎,踩着木屐就过来了,还当自己是个孩子,这一弯腰,从顾佩玖这个角度,该看的不该看的,统统看了个清清楚楚。
夏歌低头看了看,抓了抓脑袋,随意的拢了拢,根本没放在心上,“师姐别在蜡烛底下看书啊,伤眼睛的。”
顾佩玖:“……”
摇曳烛火,雪白浴衣下的姑娘头发湿漉漉的,脸颊柔和,明眸皓齿,瘦瘦的的,踩着木屐的一双脚也白白嫩嫩的。
顾佩玖把书放下,随手拿起一边的巾子,“头。”
夏歌眨了眨眼睛,乖巧的趴到了顾佩玖的腿上,顾佩玖把毛巾盖到她脑袋上,细细的给她把头上湿漉漉的水珠擦干净。
师姐手很软,很舒服。
“……”夏歌想了想,明知故问,“……师姐,牢里关的人是谁呀。”
顾佩玖道:“犯人。”
夏歌:“……”
夏歌扯她袖子,“你就给我嘛。”
顾佩玖道:“秦月。”
果然是她。
夏歌佯作惊讶,“啊?居然是她啊。”
顾佩玖微微挑眉,黑眸隐约锐利。
夏歌:“……”
嗯,这反应好像是有点假了。看上去师姐应该知道她知道了。
不过顾佩玖显然也是懒得拆穿她,夏歌厚着脸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啊。”
顾佩玖显然对一个重嫌犯的日常生活没有兴趣,“甚好。”
夏歌:“……”
顾佩玖把她头发擦干了,把毛巾放好,夏歌趴在她腿上不愿意起来,“师姐,我今晚上能在这睡吗?”
顾佩玖长睫微微一颤,半晌没话。
宽袖下的手,却微微捏紧了。
夏歌揪着她的衣服,声的:“师姐,我怕黑,你让我在这里睡一晚上吧,就一晚上。”
“好不好嘛。”
她今晚上,有点不太想一个人。
一个人就会难受。难受的话,就会忍不住,想要向一些事情妥协。
顾佩玖道:“可。”
“真的?!”
“嗯。”
“师姐你真好!”
顾佩玖:“……我去沐浴。”
夏歌无比积极:“我等下给师姐擦头发!”
顾佩玖:“……”
夜半。
顾佩玖醒了。
梦里没有祸厄,很安稳。
醒过来只是因为……
柔软被衾下的姑娘蜷缩成一个虾米,现在这只虾米正在使劲往她怀里钻。
顾佩玖:“……”
顾佩玖默默对着她,让她好钻一点,没过一会儿,这只虾米就自动的钻到了她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好了。
脑袋倚在她胸口上,很舒服的样子。
顾佩玖敛下眉,叹了口气,将姑娘抱好,随后闭上了眼睛。
怀里的温暖,熨帖到心里。
顾佩玖想,这样,挺好的。
正想着,忽然感觉胸口微微有些温热的湿润。
像是眼泪。
顾佩玖微微一僵。
姑娘没有什么动作,依然蜷缩的像个虾米,顾佩玖微微低头,借着从绿窗下透出的月光,隐约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
真的在哭。
无声无息的,润湿了眼睫。
在梦里的泪。
顾佩玖微微一抽,心口有些密密麻麻的疼。
……怎么不伤心呢。
也许只是不知道,找谁罢了。
顾佩玖想到了今晚上在后山看到的景象。
姑娘一身夜行衣,坐在枝杈上闭眼吹笛,树下卧着一头蓝鹿,还有随着笛声起舞的守灵。
场景魔魅,又偏偏引人驻足。
那时候,顾佩玖站在树后,看了很久。
她那时候就在想。
那不是人人喊打的傀儡师。
——那是被她放在心尖的姑娘。
顾佩玖低头,将她睫毛上的泪水,一点一点的吻干净,随后将人搂紧,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她会等。
等她信任她,等她向她坦白所有的伤心,难过,快乐,悲伤,以及沉默背负的一牵
……或者,等她学会爱。
不是傀儡师。
是心爱的姑娘。
= =
常念随意的倚在一棵梧桐下,手里翻着一个本子,目光微微显出锐光。
半晌,他合上了册子,望着不远处的人影,“……你,这是楚家近三年的账本?”
那人披着一身银白色的斗篷,声音低沉机械:“是。”
“哦?”常念微微勾起唇角,“这可真是有趣了,我们这些修炼的弟子可是从来不问世事的,你把这东西……”
“我只是相信,令尊一定会对它感兴趣。”斗篷人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低沉,“听闻令尊近日喜得苍穹之耀,我等自然也是要寻求一些庇护。”
常念眯起了眼睛。
斗篷人伸手,作势要将账本拿回来:“当然,如果公子不愿意,我等自当……”
“等一等。”常念把账本收起来,“怎么会不愿意呢。”
“等价交换,很公平的交易。”常念道:“百鬼窟,很有诚意。”
“如此,甚好。”
夜色微微深沉。一只隐没在叶片深处的银蝶悄然化作银尘飘散。
楚衣安静的站在剑峰后的石崖上,寒风吹动了她的发,她凝望着脚下无尽深渊,身边银蝶飞舞不停。
“慢慢来吧。”她喃喃道,“不可以着急……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 甜?苦?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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