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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有些阴暗, 密密的乌云聚在一起, 偶尔有破碎的漆黑空隙, 漏下不足一指的月光。
常念在巡逻,路过那片柿子林子时, 脚步顿了下来。
一边和他一起巡逻的李流微微侧头:“常师弟?”
常念道:“……麻烦李师兄帮我看一下了, 我有点事。”
李流以为他内急, 不以为意, “行, 那你快点回来啊。”
常念匆匆“嗯”了一声, 随后一头扎进了柿子林。李流看了看四周, 抱着剑走了。
等到四下无人,一只闪烁着微光的银蝶慢慢的从叶子下飞起来,和飞在常念前面的几只银蝶汇成一股,引着常念穿过浓密的柿子林后, 拐了几个弯,常念走着走着, 发现路越来越崎岖, 是他从未走过的地方。
然而穿过崎岖的山路, 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石崖从眼前伸展开,光芒黯淡的色下,蓝白裙衣的女孩站在石崖上,离石崖尽头约有三步的距离,绣着银蝶的宽袖猎猎,衣袂翻飞, 头顶是密布的乌云,脚下是万丈的深涧,月光漏下,伴随着几只围绕着她飞舞的银蝶,细微的光芒照亮女孩白嫩的脸颊,一时间,竟有几分如梦似幻的错觉。
常念远远的停了下来,石崖看上去浅而薄,有种摇摇欲坠的危险,他站在安全的平地,皱着眉头,“……你在那边做什么?很危险。”
楚衣慢慢的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眸,恍若汇聚了这世上最明亮的月光,即使如今乌云密布,星月无光,在女孩睁眼的一瞬间,常念也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对可以照亮宇的星星。
然而,只是一刹那。
似星光若一现的昙花,又似坠落际的流星,在绽放自己所有的绚烂之后又迅速暗淡了下去,从明亮到无神,不需要任何过程。
楚衣声音柔软,一如既往的甜美:“等你。”
常念:“……”
楚衣笑了:“你怕吗?”
缠绵的银蝶飞舞,像是白梦穴里的那一场梦。
常念没有回答她,只是道:“不要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过来。”
楚衣:“……危险吗?”
女孩轻轻往后一步,踩到了破碎的石块,那石块悄无声息的从石崖一边跌落下去,剑峰高耸,直指穹,因此那石块落下去之后,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半分应有的回响。
寂静的有些森然。
常念道:“危险,过来。”
楚衣却依然安安静静的,笑得柔软,“没关系,我不怕。”
白梦穴里看到的一切,又慢慢浮现在了眼前。
——哥哥那么的时候都不怕,为什么她要怕呢?
常念:“……”
“你相信吗?”楚衣声音甜软,“相信会有这样的一个傻瓜,可以为了另一个人,爬上万仞的高山,为她的眼睛摘一株草。”
常念不明所以的看她。
“她为了她,去过比这更高更高的山。”楚衣慢慢的往后又退了一步,唇角微微勾起柔软的弧度,“一步一步,爬上山路,踩着石头,拽着藤蔓,用着半生不熟的轻功,她掉下来,又咬牙爬上去。”
那座山高耸云端,灵兽骷髅,恶鬼衣魅,妖魔鬼怪。
步步惊心。
“她明明什么都没樱”
“可是她却可以为了一个人,什么都不怕。”
“她是有多爱那个人呢。”
爱到可以不管不顾,爱到披荆斩棘爱到所向披靡。
银蝶飞舞,细微的银光照亮女孩浓密睫毛下,空洞的眼睛和嫣红的唇色。
“可是她曾经那么爱她。”
“现在,为什么就能对她不管不顾了呢?”
她又退了一步,背后是万丈深涧。
一步便可跌入无尽深渊。
常念被她吓到了,但是面上仍然冷静:“你不要再往后退了。”
楚衣抬眼看他,唇边的笑容消失了,额发下,漆黑的眼睛隐约泛着森然:“……你也觉得我无路可退了吗?”
山风猎猎。
常念没听懂她之前的话,但她现在,确实是不能再退了:“你确实不能再退了——你往前走。”
——无路可退,所以只能往前走。
楚衣在原地停下。
忽然就笑了。
眼里泛起了微光。
“……对啊。”
不能往后退,所以,还可以往前走。
“可是我舍不得往前走,该怎么办呢?”楚衣自言自语,“我往前走,就会有人痛苦了。”
常念:“……”你他妈到底在什么。
虽然一脸莫名其妙,怀着安抚的心思,常念还是耐心顺着她的话往下:“不愿意走就停下,等哪想好了再往前走……反正你不能往后退了。”
……不愿意走,就停下?
还可以……停下吗?
对……停下的话,就不会有人痛苦,谁都不会痛苦。
但同样的。
她依然会,一无所樱
不爱她的人,依然不爱她。
“我可以忍耐。”楚衣的声音浅浅的,“我可以一无所樱”
但她无法容忍,那个人不爱她了。
她停了很久,终于还是慢慢往前走了。
会有人痛苦吗?
……可是又与她何干呢?
只要哥哥不痛苦就好了。
没关系……哥哥有蝴蝶爱她。
哥哥不会痛苦。
只要哥哥爱上她,蝴蝶也会复活的。
那个时候……就不会痛苦了吧。
没有辛苦要找寻的人,没有四处追杀的恶鬼,也没有东躲西藏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忧愁。
有的,是爱哥哥的蝴蝶。
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那个唇边带着浅笑的女孩,走到他身前拿出了一块令牌。
正是之前楚衣去山牢“看望”前魔教教主时候用的菱溪剑峰掌令。
常念接了令牌,也松了口气,“你终于知道还我了,我还想着找你呢,还好我哥不常用这东西才能被我顺过来,你在山牢那边打听的怎么样?那个谁…… 她有没有什么线索?”
楚衣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她什么都没呢。”
常念有些失望,但也没什么,“这样啊。”
常念其实有点想要自己的铃铛。楚衣顺口道:“你的铃铛先借给我,下次不定还可以再问一下。”
常念顿了顿,“行吧……”
楚衣微微挑起眼角,“比起这个,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常念疑惑。
楚衣唇角扬起了浅笑,“明我姐姐就回去了。”
常念表情没有变,眼里却闪过了一道微光。
楚衣漫不经心道:“我曾经听过一个传闻……”
“十几年前,楚家的家主,曾经和你们家当时的掌事人定过娃娃亲……”
常念:“……”
“后来这个娃娃亲被取消了。”楚衣轻笑了一声,被额发覆盖着的漆黑眸子隐约闪过了森然寒意。
常念犹豫:“曾经听过一些。”
“知道为什么取消了吗?”楚衣似乎像是在闲聊,山风微寒,她声音浅浅。
常念摇头。
“因为,本来和常家定下娃娃亲的庶女,变成了可能会继承家主之位的嫡女呢。”楚衣漫不经心,“嫡女怎么能随便嫁给一个不足道也的家族呢,对不对?”
常念一梗,竟然不知道什么。
表面上各大家族风光无限,但其阶级倾轧依然十分严重。
简单来就是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互相看不起,但实际上谁都每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但是只有一家,有资格那么高高在上的藐视所有家族。
便是长安楚家。
皇家血脉仅仅是他们自诩高贵的其一。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当时唯一一家,拥有上古衣魅的家族。掌握着无上的力量,而这往往也意味着不同于别饶特权。
所以,当那亲事被楚家家主轻描淡写的抹去的时候,常家不会一句话。
他曾经也听过家里提起过这段往事,父亲十分不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楚家这不仅仅抹去的是常家的亲事,更是他身为常家家主的颜面。
“迟早会讨回来的。”
“我们和他们家。”父亲曾经,“只是差一件衣服罢了。”
他当时不太明白父亲的口吻为什么那么自信,但现在……苍穹之耀出世。
他隐约明白了。
——嫡女怎么能随便嫁给一个微不足道的家族呢?
但当那个家族不再微不足道的时候。
楚衣轻笑了一声,“不过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
上乌云散开,明月依然黯淡,几粒星辰有气无力的闪烁着。
常念后知后觉道:“你要问我什么?”
“我想问问你,你和你兄长……”
少女笑容浅浅,“谁会娶走我家长姐呢?”
——哥哥那边,等一等吧。
让她先站在原地。
她虽然很要那个人。
但是她也怕哥哥哭。
虽然哥哥她不会哭,但哥哥要是难过了,就算是死去的蝴蝶,也会觉得苦。
夜虽然长,但能看到哥哥,就还有星光。
但是,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那个夺走她一切的人痛苦了。
欠下的债要一个一个的还。
让她痛苦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常念走了,楚衣站在猎猎山风中,轻吻着戴在胸口的龙角,“……哥哥,你要等我呀。”
她现在站在走向你的原地,不会退入深渊,也暂时不会往前。
所以,一定要等她啊。
不定……等着等着,她就更加舍不得了。
楚衣想。
也许等着等着,哥哥就会回头了呢。
要是哥哥回头了。
该有多好啊。
毕竟这世上的人,都让她觉得痛。
只有哥哥,能让她觉得,又苦又痛,偏偏,还能夹着似蜜的甜。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怎么能有,这让让她举步维艰的人呢。
= =
被楚瑶一剑轰碎的竹屋因为魔教突然攻山,还没有来得及修好,楚瑶就暂住在了议事殿的偏殿。
高高在上的议事殿,被夏歌踹秃聊瓦片已经让楚瑶找人补得看不出一丝痕迹。
偏殿内,烛火摇曳,一片明亮。
“大姐……”
青不安的道:“老爷怎么因为这点事就召您回去?”
楚瑶漫不经心道:“啧,欠人家的,都是要还回去的。”
青茫然:“……大姐?”
楚瑶瞥她一眼,懒洋洋道,“行了行了,出去吧,我要休息……”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后,唇角微微牵出一抹笑。青在一边不明所以,“姐您笑什么呢?”
楚瑶托着下巴,随意的晃了晃腕上的彩石手串,随后抽了一支镶玉的银簪子,“来了只老鼠。”
这些乱七八糟的首饰都是明回楚家要穿戴的。
很烦。
不过……烦心事那么多,到底也终于遇到件开心的事了。
青大惊失色:“有老鼠?!”
楚瑶:“……”
楚瑶:“你下去吧。”
青:“可是大姐,屋里迎…”
楚瑶脸上的不耐烦肉眼可见:“我骗你的,你下去吧。”
青:“……”
青委委屈屈的走了。
烛火泛着微光,过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掰开了窗户,楚瑶抬了抬眼皮,素手一翻,手里簪子脱手而出!
银簪锋利,锵得一声把“老鼠”新买的夜行衣毫不留情的戳了个窟窿还不罢休,伴随着“老鼠”猝不及防“哎呦”的摔了四脚趴地,“刺啦”一声,那崭新的夜行衣被钉在墙上的银簪生生扯了一道大嘴叉子。
然后一堆苹果梨子还有青枣什么的从“老鼠”怀里咕噜噜的滚了一地。
夏歌:“……”
楚瑶想忍住笑的,但是憋了半没忍住,“嗤”得笑了出来,烛火摇曳,衬着少女的杏眼泛着暖光,“只是多日未见,何必行此大礼?”
夏歌:“……”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