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吃完饭就去找常蓝了, 他哥一向是个工作狂, 出了蝙蝠夜袭这事, 肯定也睡不着觉。
果不其然,一到议事殿,常念就看到了伏案的常蓝。
“哥。”
常蓝正头疼, 刚才楚瑶过来,那一箭是她射的, 问她为什么当时不出来承认——
楚瑶:“当时饿了, 想去吃饭。”
常蓝:“……”
这解释正当到让人无言以对。
不过既然是楚瑶下的手, 想想也确实合情合理。剑峰的备选大弟子是拥有紧急应变权的,当时那么危机的情况, 做出什么都情有可原。
常蓝便随意的问了几句话,就把这尊大佛送回去, 谁知道刚送走一个,抬头又看见一个。
常蓝看见了常念, 觉得自己不是头疼了, 简直是脑仁都在疼, “你来做什么?”
常念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常蓝:“爹都快被你给气死了,你你做的什么事情……他让我罚你面壁思过三个月。”
“不就花零钱嘛。”常念嘀咕了一声, “我们常家还出不起那点灵石?”
常蓝:“……”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蠢不蠢的问题。
常念:“那哥你罚我吧,剑峰真没意思, 还不如我一个人面壁练剑三个月。”
常蓝叹了口气, “……也罢, 虽然不知道你黑市买的那个玩意是真是假,但既然有人放出了镇魂出世的消息,想来也不尽是空穴来风,还是得让家里做点准备才是。”
他完,顿了顿,又道:“……听你把爹的问仙铃偷走了?”
常念眼神飘了飘:“我没偷。”
常蓝扶额道:“还是还回去吧,爹真的都快被你气死了。”
常念道:“我不还!他自己做的好事还怕人知道?!他就是怕娘知道!”
常蓝沉默了一下,道:“娘知道的。”
常念一怔。
常蓝捏着眉心,道:“还回去吧,这个东西,只有放在爹那里才是最好的,放在谁那里,都不好。”
常念心直口快:“哥,你也觉得膈应吗?”
常蓝不再话了。
常念拿出了铃铛,漂亮的银铃铛微微晃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常念望着铃铛,低声道,“可是哥……我想找到她。”
常蓝微微一顿,眸色微冷,道:“阿念,你不要太放肆了。”
常念抬头:“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们常家的……”
“那不是我们常家的人。”常蓝目光冷下来,“那是魔教的余孽。”
常念道:“哥!”
常蓝道:“你不要再了,问仙铃你要拿着便拿着,下次回家前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罚你,你好好练自己的剑。”
常念不甘心:“哥……”
常蓝:“你要找便自己去找,就算你找到了,我也不会留她。”
不留半分余地。
两人不欢而散。
常念出令门不远,就看到了不远处,袖上银蝶的蓝衣少女。
少女站在殿外花丛间,漂亮的银蝶缠绕在她身边,她闭着眼睛,整个人披着一层朦胧的月光,仿佛入了画,整个饶影子都绰绰约约的,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
常念微微一怔,半晌,“……楚衣?”
少女伸手,一只银蝶落在她的指尖,随后散开成星星点点的银色光点,像是被什么唤醒了一般,虚幻朦胧的影子渐渐清晰,楚衣睁开了眼,看见了他,面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呀,常念。”
她看常念的表情,“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啊。”
看来,刚刚好。
正好将叶泽哥哥送回去,时间算的正好。
楚衣眼里滑过了暗沉,随后又被朦胧甜蜜的月光笼罩,整个人显得温柔又梦幻,让人触不到那眼底沉沉的暗黑沼泽。
常念想到了刚才常蓝的态度,心中郁闷,刚要什么,便又听楚衣道:“这铃铛好漂亮。”
常念这才发现,刚刚郁闷,手里的铃铛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他心里憋了口气无处发,忽然就很想找人心中的憋闷,也像是发泄,带着恶意道:“这个是我妹妹的铃铛。”
楚衣疑惑:“妹妹?你还有一个妹妹吗?”
常念道:“……算是有吧。”
楚衣一顿,察言观色,随后笑起来,“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时候,可以跟我啊。”
常念微微一怔,随后微微别开了眼睛,“……为什么要跟你。”
楚衣眨了眨眼:“因为,我们很像啊。”
常念道:“哪里像了。”
“我们都没有能理解自己的人。”楚衣声音轻轻的,眼里带着朦胧的光泽,“没有人能做我们的朋友。”
常念沉默了。
但……确实是这样。
他是常家最的一个孩子,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父亲对他格外严厉,兄长又忙于各种事务,所有人都看到他是之骄子,诚惶诚恐,他们在意的是他今有没有吃好,有没有做完今父亲布置的任务……很少会有人在意他内心的想法。
“可是有的时候,我会很寂寞。”楚衣走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眼里笼着朦胧月色,“有很多很多的话,藏在心底,会很累吧。”
“你一定和我一样,也有很多很多的话,藏在心底吧。”楚衣声音柔软,她看着他,眸色朦胧而魅惑。
常念道:“你想多了,我没……”
楚衣却柔和的打断了他,“为什么不承认呢?”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
“如果……是你妹妹的话,也不会想看你这样吧。”
常念微微一僵。
半晌,他别开眼睛:“……我没有妹妹。”
楚衣眸色微微一动,“可是你刚刚有的。”
常念道:“那不算,我家里人都不承认,而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可是你很喜欢她,而且……”楚衣道,“你很想要找到她。”
“我是很想……找到她。”常念低下了头:“但我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
楚衣看了看月色,眼神莫测,唇边笑意却依然浅浅,“找到了,就能了却一番执念呀。”
“何必管别人喜不喜欢呢。”楚衣道,“遵循你自己的想法,才对啊。”
常念微微一怔,半晌,“……可能,你的对。”
他想找到他的妹妹,免她无枝可依,免她流离之苦。
一直都很想的。
那是血亲。
“……她什么都没有了。”常念喃喃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听上去……是你的亲妹妹?”楚衣问,声音隐约带着勾饶诱惑:“为什么你们家不承认她?”
“是我的异母妹妹。”常念觉得心念有些恍惚,他低声道,“我家不认她,是因为……她的母亲,是秦月。”
秦月?
楚衣心中微惊,面上却依然浅笑,“前魔教教主?”
常念“嗯”了一声,拿着铃铛,整个人显得有些颓,“秦月几年前就被抓了,现在还在山牢里关着,可是……”
“山牢?哪里?”
常念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剑峰山牢啊。”
楚衣眼微微一眯,但很快就舒展开来,唇边笑意浅浅:“真可怜。”
常念道:“可那个时候,妹妹还那么……”
着,常念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望着铃铛发起了呆。
楚衣轻笑道:“你会找到她的。”
常念不抱希望,“希望如此。”
楚衣望着明亮月色,唇边笑意微微深。
……原来,山牢里的是这一位啊。
只是想不到常家那位刚正不阿的家主,居然也有如此丑闻。
与当时的魔教教主勾搭成奸,还有了私生女。
楚衣唇边的笑微微染上了一些嘲讽。
名门正派背后的交易,可真是肮脏。
令人作呕。
= =
巨蝙蝠一事经过彻查,也没查出个水花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夏歌也不在意。
最近她比较……忙。
边鱼肚白刚起,顾佩玖门前团团花儿开的灿烂,夏歌蹲在她院里的梧桐树上,眯着眼睛享受晨间的日光。
窗户合着的绿帘被拉开了。
夏歌蹲在树杈上,往下瞅,瞅半没瞅到想见的人,倒是诛绫慢吞吞的从窗户里像一条红蛇一样出来了,慢悠悠的把自己摊开,从窗棂上垂下来,让清晨的阳光均匀的铺在自己身上。
艳艳的红绸洒满阳光,在花团锦簇中也不输颜色,格外好看。
夏歌:“……”所以这个,要不要打招呼呢。
没多久,听见“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
夏歌正了正自己的神色,在树上巴巴的打招呼,“师姐早上好啊。”
红白枫衣的顾佩玖披着晨间朦胧的浅光出来,门槛边花儿盛放,衬得少女眉眼清淡,肤白若雪,她抬眼,看到了在树上蹲坐着巴巴往下瞧的少女,眉头微微一蹙,“来做什么?”
夏歌无比积极:“给师姐请安!”
顾佩玖:“不必。”
夏歌装作没听到,瞅着庭前花团锦簇,道:“师姐你这边的花儿可真好看啊。”
庭院前种了很多花,一团一团的簇拥在一起,盛放的灿烂,夏歌没话找话,“师姐,这花儿叫什么名字?”
却久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
夏歌瞅过去,一下有些失了神。
红白枫衣的少女站在门前,身材纤细,晨间的阳光一点点渗透她柔软的发丝,仿佛一副出自一位诗人手笔的水墨画,她抬眸望着她,一双眸子仿佛画里的山水,映着她身影的同时,满眼都是穿透亘古的寂静。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仿佛画里仙人,又好像,可以因为她一眼,从不染尘世的画境,来到人间。
过了半晌,顾佩玖仿佛是回过神来,她低声道。
“是绣球花。”
夏歌眨了眨眼,也回过神来,“……就是扔出去就可以找到喜欢的饶那个绣球?”
顾佩玖否认:“不……”
迎面扔过来一个圆圆的东西,顾佩玖抬手接住,入手微微凉,她还未来及看是什么,便听到了树上少女学着古人,一本正经却有些清脆的调笑声,“那……绣球抛给你,师姐嫁我否?”
锦簇花团,晨光熹微,少女清脆的声音仿佛一道雷霆,骤然穿透心底,让心跳都骤然失律,顾佩玖抬着头,怔怔的望着树上那个满眼笑意,连发丝好像都染着阳光的少女,一时间,像是穿过了无数愤怒魔偶嘶嚎和喧嚣,无数鲜血和恶灵愤怒的哭号,穿过罚和雷霆,穿过百年绵延等待的时光,穿过重重相思与血织染的回忆,只为了这一刻。
一眼万年。
夏歌:“师姐你看我干嘛,我开玩笑的啦,我今一大早爬兽峰摘的苹果,剑峰的柿子你不吃,兽峰的苹果吃不吃啊?我洗干净啦。”
“真是……”顾佩玖别开眼,无意识的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甜脆的味道化开,“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