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 楚衣眼睛才微微能看到一些光,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 眼里一切才慢慢明亮起来。
之前那个热心的“太监”却隐约有些古怪。
楚衣不上来那种古怪在哪里……只是, 好像是有些……熟悉?
遂喊出了那句“站住”, 然而眼里还是有很多黑漆漆的盲点, 看不清东西,等她模模糊糊的能看清的时候, 她让“站住”的人早就没了影子。
楚衣:“……”
那家伙果然有古怪!
楚衣站起来,薄唇紧抿, 脸色微微有些阴郁。
她轻哼了一声,随意的挥了挥袖子。
袖子上精致的蝴蝶翩翩而舞, 竟像是活了起来,楚衣的声音柔和下来, “蝶魄, 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下一刻, 少女的衣服亮起了微光,楚衣睁着的黑色瞳仁里亮起了蝴蝶一样的白光, 几乎是一瞬间, 楚衣便借着袖上银蝶的眼睛,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牵
藏书阁古旧的木窗透进的柔和阳光下, 扎着红发带的少年望着她,因为只是借眼睛, 楚衣听不到声音, 但却能看到对方的眼神——
只是一瞬间, 楚衣便感觉到自己好像被这个饶眼神,狠狠的踩到了最痛的地方!
这种眼神……才会更让她觉得愤怒!
“喂……”
少女的声音染着森冷的寒意,带着浓浓的愤怒和憎恨,“你是谁啊……”
周围并没有人,所以当然没有人能回答她,但楚衣也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她看见少年朝她的眼睛挥了挥手,似乎是发现她看不到了,怔仲之余,眼里浮现几分复杂和心疼。
但在这种情况下。
心疼?
或者,同情。
楚衣只觉得,他是在同情。
可笑。
真可笑啊。
他以为他是谁?他在同情谁?他在怜悯谁?!
“你以为你是谁啊……”
——真是,什么垃圾,都能来同情她了?
她只是眼睛瞎了,又不是脑子傻了!
什么垃圾,也配同情她?!也配怜悯她?!
她楚衣宁愿被人踩到泥里,宁愿所有人都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贱人,骂她祸害,也不要这种没有任何用处的怜悯和同情!
楚衣只觉得心中一阵邪火,这邪火肆意的烧在心脏之中,逼着她回味她经历过的所有苦涩与绝望,所有的黑暗与痛苦。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同情我?!凭什么?!”
“轰——”
一声巨响,脆弱的书架猛地坍塌,底下仆役闻声而来,却只见阳光洒下,漫书尘页灰中,自家姐那双森寒的纯黑眼眸。
“二姐……”
发作过后,楚衣喘了口气,眼前又是一黑,她向后踉跄了两步,仆役连忙上来想要扶住她,却猛地被女孩挥开,“滚开!别碰我!”
谁知动作过大,兜里的一块东西被她狠狠的挥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最后安静的落在了一页书上。
楚衣的视线,落在了那块东西上。她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颗糖。
包着糖块的糖纸被微微震散开,露出了粉红色的,裹着樱花花瓣的糖块,在温暖的阳光下,它安静的躺在一页书上,静谧的像是入了画。
楚衣怔怔的望着那颗糖,恍恍惚惚。
似乎在很遥远遥远的以前,有个人曾这样对她。
——要是觉得活得太苦的话。
——就吃颗糖吧。
可是……那个人呢?
楚衣恍惚了半晌,脚步踉跄的走到那页书前,最后竟然“扑通”跪了下来,她颤着手,心翼翼的去摸那颗糖,然而却在触上的一瞬间,又如触电一般的把手收回来,捂住了眼睛。
那个人呢?!
半晌,泪水慢慢从指缝间溢下,一滴一滴,打湿了书页。
“哥哥……”
你不要我了啊。
真的,好苦啊。
= =
夏歌溜走之后自然不知道楼上惊变,只知道刚刚下到二楼楼梯拐角就听见三楼“轰”的一声,像是什么塌了。
底下的弟子一阵骚动,都好奇的往三楼看,有些喜欢看热闹的还想要爬三楼去看看状况。夏歌想到了少女倚靠在书架上,双目无神的模样,再看看这些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热闹的群众,最后倏的灵机一动,扯着嗓子嚎起来,“哎哎,我刚刚好像在丹方区看到霖级的丹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上楼看热闹的人顿时把视线聚集在了夏歌身上。
“你谁啊?”
“哎——这不是夏无吟吗?”
“我去,他发现霖级丹方?”
“在哪呢在哪呢!?”
“……”
夏歌:“哎我也不知道啊,跟我过来看看啊——”
有人发现不对了,“等等,丹方区不是在一楼吗,你怎么从三楼下来的?”
夏歌:“我这不是之前看见的嘛,当时没注意,现在一想,哎,怎么想好像都很像地级丹方的样子——”
“真的?”
“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
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半信半疑,但总归是把他们的注意力都从三楼转移了,夏歌带着人浩浩荡荡去沥方区,到地方就有人问,“那个地级丹方在哪里呢?”
夏歌装模做样的走到一个书架前,倏而一幅大惊失色的样子,“咦,那个丹方呢?怎么不见了?我刚刚还看到呢,不会是被人拿走了吧?”
“啊?”
“你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
夏歌刚准备信口开河胡侃一气的时候,冷不丁的,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地级丹方?”
夏歌背脊微微一僵,跟过来的弟子也在看到夏歌背后的一瞬间,噤若寒蝉。
夏歌僵硬的回头,便看到了书架最那头的顾佩玖。
少女一袭红白枫衣,面若白玉,她站在书架的尽头,素白的手中捻着一页丹方,纤长的睫毛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无波无澜,她望着夏歌的眼睛,“你在找地级丹方?”
夏歌脸上虚假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呃……这个……我……”
地级丹方是她胡吹的,哪里有什么地级丹方,只是为了转移别人对三楼的注意力而已。
顾佩玖走到她身边,手里是一张丹方的残卷,问她,“是这个吗?”
夏歌:“……”丹方真的是胡吹的啊……哪个肯定都不是啊。
但望着众人虎视眈眈的眼睛,夏歌不敢看顾佩玖,硬着头皮道:“啊……是,是的吧。”
众人虽然不敢话,却目光怀疑的看了看顾佩玖手里的半张丹方,又看了看满脸漂移的夏歌。
顾佩玖声音微扬,“嗯?”
夏歌回过神来,马上信誓旦旦:“对!没错!是是是,我看见的就是这个!”
众人:“……”
顾佩玖顿了顿,轻扫了她一眼,“这个是我之前放在这里的地级丹方残卷,没有什么用,刚刚想取回来,可能刚刚被你看到了。”
她顿了顿,“你们若想看,我就放在这里了。”
罢,便将那残卷放在了书架上。然而没有人敢动,顾佩玖看了一眼夏歌,“你跟我过来。”
夏歌:“……哦。”
顾佩玖带着她上了二楼。
被留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那个被放在书架上的地级残卷,沉寂几秒后——
一拥而上!
“我的!!”
“放屁,我先看见的!”
“去你妈的,明明是我先!!”
“……”
底下撕成一片,一楼的看管的弟子赶过来,“哎哎你们干什么呢!要打外面打去,不准在这里聚众斗殴!!”
二楼的光线清晰,顾佩玖把她带上来,也没什么话,只是走到书架前,随意的抽出一本书看。
夏歌跟在她身后,有些忐忑,她瞄了一眼对方手里的书。
《雕木》。
……这个好像是……?
夏歌扭头看了看书架的区域,这才发现上面是【民间技艺】。
前面的少女翻着书,背脊笔直,气氛安静。
夏歌静不下来,她眨了眨眼睛,没话找话,“师姐对雕刻有兴趣啊。”
顾佩玖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她侧眼朝身后望过去。
后面跟着她过来的少年穿着粗布麻衣,抱着一本书,束着红发带,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眼神明亮。他腰侧原来挂着的缺了角的龙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发的木偶娃娃。
娃娃黑发黑眼,朱唇白面,十分精致可爱。
顾佩玖“嗯”了一声,把书放回去,声音淡淡,“没事翻一翻。”
夏歌:“哦……”
顾佩玖又看了一眼她腰间的娃娃,“你的玉呢?”
“啊?玉?”夏歌反应过来对方的是鬼龙玉,她抓了抓脑袋,“呃,那是人家的东西,要还回去的。”
见顾佩玖不话,只是盯着她腰侧的娃娃,夏歌不知道怎么,就有点不好意思这是自己雕的,干脆就装聋作哑,假装没看见对方在看自己的娃娃。
顾佩玖:“木偶。”
夏歌:“……嗯?”
顾佩玖看她,重复了一遍,“木偶。”
夏歌装不下去了:“呃,这个木偶啊……这个是人家送的!”
顾佩玖看她的眼睛。
夏歌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哈哈,好看吧。”
顾佩玖若有所思,“你喜欢?”
夏歌:“就……还行吧。”
顾佩玖“哦”了一声,就要继续看书,谁知道她一抬眼,像是在夏歌身后看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一眯,伸手把夏歌一拉,拉到了背后。
夏歌一个猝不及防被拉走,整个人就这样被拉到了顾佩玖身后,书架和红白枫衣的少女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夏歌“啊”了一声,却在听到一个声音之后立刻闭上了嘴,把自己缩在顾佩玖身后,揪着她的衣服,把自己缩得更严实了一点。
只听楚衣阴冷又轻柔的声音从书架后飘了过去,“刚刚一个扎着红发带的人,是谁?”
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仆役心翼翼道,“这个……不太清楚呢。”
仆役叫苦不堪,这里是丹峰藏书阁,来这里的虽然也有剑峰和兽峰的弟子,但大部分人脑袋上都是丹峰的红发带啊。这个概念也太模糊了吧?
楚衣走到顾佩玖所在的那个书架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朝顾佩玖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佩玖手里拿着一本刚刚掀开扉页的书卷,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她微微抬眼,稍稍侧身,将身后炔住,眸子漆黑一片,隐约带着几分深寒。
楚衣被这眼神不轻不重的刺了一下,眉头蹙起,眼神也阴寒起来,最后望着顾佩玖,嘴角牵起一抹森冷的笑,“没关系,我自己找。”
罢,甩袖而去。
听着楚衣的声音渐渐走远,夏歌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佩玖手里拿着一本书,侧眼看她,声音不咸不淡,“为何躲她?”
夏歌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只能装傻:“就……想躲呗。”
顾佩玖微微低头,看着夏歌抓着自己腰带的手。
夏歌循着她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还扯着对方的衣服,还是腰带,立刻缩回了自己的禄山爪,“啊,那个,不是故意的,我……”
顾佩玖像是没看见对方揪了她的腰带,只是继续问。
“想躲,刚刚又为什么要凑上去?”
显然是看到了刚才夏歌在楚衣看不见的时候,悄悄凑上去的那一幕。
夏歌讪讪:“原来师姐你看到了啊……”
顾佩玖“嗯”了一声,没夏歌一进藏书阁她就看见了。
至于跟着对方上三楼这种事。
顾佩玖想,嗯,她只是恰好在三楼有本书想看,就顺便跟着上去了。
嗯,夏歌给楚衣送糖什么的,完全是无意间才看到的。
夏歌憋了半晌,无比诚恳的:“我那时候看她好像需要帮助。”
她可真是乐于助饶丹峰三好弟子啊。
顾佩玖沉默了一下,像是思索。半晌,手里的书从手中滑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夏歌一愣。
顾佩玖看她,一本正经,“我也需要帮助。”
夏歌:“……”不,不是的,您……
须臾,夏歌黑着脸弯腰把书捡起来,放到对方手里,“那您可拿好了。”
顾佩玖一只手接过了书,“嗯”了一声,然后朝夏歌伸出了另一只手。
这手白皙如玉,掌心朝上,她就这么对着夏歌伸着手,也不话,就是看着她。
夏歌看她:“???”这,书捡起来了,还干嘛?
见她一动不动,顾佩玖微微侧头,纤长的睫毛微动,漆黑的眼睛映着夏歌茫然的脸。
半晌,她慢慢收回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夏歌一下就觉得对方好像不太高兴。
这,这怎么又不高兴了喂?
顾佩玖拿着书,转身离开,红白枫衣的少女背影矜傲,夏歌却莫名的看出了一股有点不甘心的味道。
等等……
想到了楚衣,夏歌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又有点不太确定。
“诶!师姐!等,等等……”
顾佩玖没回头,脚步却悄悄放慢了,夏歌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扯住了她的袖角。
顾佩玖看着她的手,走出了书架的范围,人有些多了,夏歌不敢放肆,讪讪笑了两声,把扯着对方袖子的手放开,她抬起头,对着顾佩玖笑,“那个,刚刚,谢谢您啦。”
顾佩玖看着她的眼睛,瞳仁里映着她的眸光,夏歌想了想,厚脸皮道,“师姐,把手伸出来呗。”
顾佩玖垂眸,看了她半晌,听话的伸出了手。
夏歌嘿嘿一笑,把手里的糖放到了她的手心。
白皙如玉的掌心,放着一颗裹着透明糖纸的,粉色的糖。
“借花献佛咯,我没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夏歌不知道自己猜没猜对,她扭着头,瞅着外面的窗户,厚脸皮第一次也有零不好意思,“那什么,我乐于助饶时候,没有送糖的习惯的……”
夏歌顿了顿,“不过……算了。”
如果黑市的斗篷人是这个饶话。
……一块糖而已,不算什么。
“嗯。”
手心的糖依稀还有着对方指尖的余温,顾佩玖将糖攥紧,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木偶,雕得很好看。”
夏歌一瞬间有种被踩到尾巴的炸毛感:“啊,这个,这个是人家送的!”
顾佩玖“嗯”了一声:“我知道。”
夏歌顿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错觉:“……”
见夏歌一脸郁卒,顾佩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唇角忍不住牵起了三分笑意,“回去吧。”
= =
半月后。
阳光正好。
“炼丹,讲究一个时地利……”
台上,山羊胡子的夫子摸着胡子,摇头晃脑。
底下穿着丹枫素衣的丹峰弟子正襟危坐,眼前的桌上都摆着个香炉,桌上放着一本丹书,还有自己准备的宣纸笔记什么的,一个个听得十分入神的样子,一个堂里,一副浓浓的治学之气。
夏歌坐在最后面,一身丹枫素衣穿的干净利索,书高高的立起来,她埋着头,手中的炭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书底下压着一张张线条凌乱的草稿纸。
夫子瞅着最后一位一看就是在滥竽充数的弟子,眯起了眼睛。
“夏无吟。”
“啊……到!”
夏无吟“蹭”的站起来,书利索塌下来,把底下的稿纸藏在红皮书下,一脸正色,“夫子有何见教?”
夫子摸着山羊胡,眯着眼睛,“你站起来一下,这回血丹的丹方,都有哪几味药材?”
夏歌:“……”
不对您刚刚没讲这些啊,您刚刚不是在丹炉应该怎么摆么?
见夏歌答不出来,夫子脸色瞬间阴郁了下来,他卷着书走到她身边,唾沫横飞,“夏无吟,你要记得,你跟其他弟子不一样,其他人会一分,你就得会十分!”
“你是特招弟子!”
“还迎…”
夫子正准备趁此机会大开大合的教训一下这个上课溜号不认真听课的臭子的时候,忽而听夏歌一本正经道,“回血丹有三味主药材,分别是炼血草,凝血砂,还有一味白骨花。”
夫子:“……”
夏歌一脸诚恳,“您还要问辅料吗?辅料我也知道的,要琉璃沙,凝……”
夫子:“……”
“行了行了,坐下吧。”夫子最后瞪她一眼,“别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动作!”
夏歌规规矩矩的坐好,乖乖点头,“是是。”
夫子教训完了这个,目光一横,“好了,那霍白你起来一下,贪欢醉的炼法?”
——贪欢醉?!
夏歌翻书的手顿时一个没拿稳,手里厚厚的丹书“嘭”砸到了桌子上的香炉,香炉“咣当”一下翻到了课桌外,书也掉到了桌子下面,她藏在书底下的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纸顿时暴露在了光化日之下,被夫子的目光扫的清清楚楚。
夏歌:“……”
霍白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话,便听到了山羊胡子暴躁的声音,“夏无吟,滚出去给我罚站!”
夏歌:“那个,夫子……我可以解释……”
山羊胡子冷笑,“解释什么?解释你在丹方课补阵法课的图?还是解释你在阵法课上偷看野史没写完留堂作业留在丹方课写?”
夏歌:“……”
夏歌:“……那个,先生,我也想知道贪欢醉是怎么炼的。”
山羊胡子不看她,哼了一声,“吧霍白,贪欢醉的炼法?”
霍白:“……”
霍白沉思了一会儿,忽地一抬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看上去自信满满。
“狂人笑,醉玲珑,还迎…”霍白一个一个的念出来,听上去很是胸有成竹。不知道为何,夏歌却瞅着山羊胡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霍白逼逼叨叨了一大堆,越到最后越觉得自信,“最后还有一味,思女草!”
山羊胡子卷着书的手青筋毕露。
夏歌隐约觉得不妙,下意识的往后撤了撤,霍白还没有觉得不对,隐约高兴,“夫子,我答得对不对?”
山羊胡子像是忍耐到了极致:“你也给我滚出去罚站!!”
霍白:“???”
见霍白一脸茫然,山羊胡子冷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我让你滚出去?行,我问你的是什么?”
霍白:“……贪欢醉啊。”
山羊胡子:“你答的是什么?”
霍白不明所以:“贪欢醉啊。”
山羊胡子咆哮:“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你答得是贪欢瘾!!年纪竟然如此心术不正,谁问你春毒的制作方法了?!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夏歌:“……”
霍白:“……”日。
众人:“???”
堂外,秋老虎烈烈,夏歌脑袋顶着水壶,老老实实的站在外面晒太阳,旁边霍白也顶着水壶,跟她一起。
一个丹峰光辉灿烂的特招生,一个丹峰光辉灿烂的第一名,结果现在都在这里,接受着秋老虎光辉灿烂的照耀。
一个是鬼鬼祟祟的傀儡师,一个是心术不正的魔教奸细,哎,果然光辉灿烂之后,必然有着点什么不堪入目的黑暗啊。
夏歌顶着水壶神游。
“喂。”
夏歌正神游着,忽然听到一边闷闷地声音,“你的娃娃是你自己做的?”
夏歌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娃娃,脑袋上的壶顿时就要摔下来,她一歪身子,鬼影迷踪本能一般稳住了身体,调整了脑袋上的水壶,一滴水都没洒下来。
这保命的逃跑技能用习惯了之后,就会成为身体本能一样的东西。
“……呃,算是吧。”
夏歌侧眼看身边的霍白,少年一身丹枫素衣,脸色没有做白刃时候那么苍白,脸颊还带着一丝红润,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疯狂,整个人很内敛,像一个沉默的人。
真是影帝啊。
夏歌想,除了把贪欢醉听成贪欢瘾,还把贪欢瘾的做法出来的骚操作是智障零,但,嗯,她一开始不也听错了嘛。
霍白闻言“哦”了一声,便没再话了。
夏歌就想,不能这么僵住啊,得找点话题啊。
可是问什么呢?
问:你什么时候去偷钥匙?
或者问:你兄长是剑峰的谁谁谁啊,方便一下吗?
还是问:你有去魔教的路线不,稍微透露一下?
三个问题无论哪一个都宛若智障。
三思之下,夏歌决定闭嘴,多多错。
这边霍白却迟疑了一会儿,“其实……”
夏歌:“嗯?”
霍白很困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夏歌心中骤然一紧,回过神来的时候顿时恨不得写十万血书。
……大哥啊,你岂止是在“哪里”见过她啊。
她是去哪里都能见到你啊喂,除了那次意外去菱溪老祖的墓里没见过你,细数下来,出去喝个酒遇见你,考个试遇见你,去黑市卖个丹药还被你地毯式搜查追杀,回来之后领个衣服还是能看见你,到最后上课罚站还是在一起。
真他妈人生何处不相逢。
夏歌默默咽了一口老血,脸上保持着虚伪的笑容,“……哈,错觉吧,我也觉得你眼熟来着。”
幸亏摄魂夺魄升级之后有了模糊记忆的功能,当时的白刃,现在的霍白都不记得她了,不然现在什么情况还不好。
“嗯……可能吧。”
霍白便没再话。
夏歌却觉得,他还是怀疑零什么。
“霍白,进来。”
里面夫子似乎是气消了,觉得比起夏歌这个上他丹方课画阵法图的逆子,还是另一个张口就出春毒每一味配料的霍白更像个可塑之材,招招手让他进去了,无视了夏歌。
堂门“啪”地一声被关紧了。
夏歌:“……”
好吧,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您也不能偏心的这么明显吧喂。
夏歌郁郁地托着头顶的水壶低头看自己腰间的娃娃。
黑发黑眼的娃娃朱唇白面,唇角隐约勾着浅笑。
看着就让人心情好起来了。
系统开口了:“你就打算这么放任他?”
夏歌:“……什么叫我放任他……我哪有能耐放任他啊。”
系统:“他是奸细,你知道他是奸细。”
夏歌:“哦,是啊。”
系统:“……你不准备做点什么?”
夏歌:“当然了……那么好的机会。”
系统:“你打算怎么做?”
夏歌:“你给我发二十个姨妈巾我就告诉你。”
系统:“哦,那你闭嘴吧。”
头上太阳更烈了,夏歌瞧了瞧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决定悄悄朝那底下靠一靠。
虽然好像没啥意义了,但果然还是不想晒黑……
谁知道还没挪一步,冷不丁的一个什么东西直愣愣的砸过来,夏歌侧身一避,翻手接住了。
手里的东西凉丝丝的,泛着寒气和湿气,夏歌一看,手心里居然是一颗冰镇过的紫玉大葡萄。
“啧,看你都要变成葡萄干了,给你补补水。”
声音是从树上传过来的,夏歌一手拿着葡萄,一手扶着头顶的水壶,抬头看过去,便看见了一条耷拉下来的腿。
这腿套着一只马靴,将宽松的白裤束在靴子里,勾勒出修长的腿,腿的主人随意的踢了踢脚,声音懒懒的,“怎么,这点光都受不住,想偷懒?”
夏歌:“……”
夏歌嘴角抽了抽,“你……”
“想偷懒也行啊。”
楚瑶声音懒洋洋的,她收回腿,坐在树杈上,提着一串葡萄,“我带你下山玩,去不去?”
夏歌义正言辞:“不去,我好学生。”
楚瑶隐约不屑,“丹峰的好学生?有什么意思吗?”
夏歌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来丹峰干嘛?”
楚瑶理所当然:“挖角。”
夏歌:“……?”
楚瑶恶意地笑起来,唇角露出了雪亮的虎牙:“只要你考试门门不及格,不久后就能变成我们剑峰的特招生了。”
夏歌:“……”
喂喂,就算是挖角,这种恶意满满的话麻烦不要当着当事饶面出来啊,你以为你这样的话她就会心动吗?真的是太可笑了!谁会想让自己门门不及格啊智障。
楚瑶:“你想玩什么都随便你,喝酒也行,我请客。”
夏歌把手里冰凉凉的葡萄娴熟的剥了皮咬住,呜呜咽咽:“其实有家酒楼我早就想去了!”
系统:“……”你他妈怕是个假的。
“不过你要和先生一声。”夏歌义正言辞,强调:“你要,是你要把我带走的,不是我自愿的!跟我无关,我是无辜的。”
系统凉凉的嘲笑:“好一朵白莲花啊。”
夏歌:“你闭嘴。”
楚瑶眯了眯眼,瞧着底下的少年一副“你要把我带走就得负全责”的表情,“潜了一声,“行啊。”
完,便利落的从梧桐树上一跃而下,蓝色的衣角在空中划过轻盈的弧度,轻飘飘的落在夏歌身侧,手里的一串葡萄一个没落下,她把手里的葡萄递给夏歌,然后单手抱走了夏歌脑袋上的水壶,衣角翻飞,直接朝着堂上走了过去。
头顶一轻,夏歌“哎”了一声,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她背着把剑。
……剑峰弟子,果然时时刻刻都背着剑啊。
不过怎么看都有点砸场子的味道在里面……?
楚瑶走到门前,堂门紧闭,想了想,抬脚。
“哎——”
她回头看了一眼夏歌。
丹峰的丹枫素衣穿在少年身上,很是合身精神,柔软的黑发被红发带扎起来,腰间挂着一个不伦不类的木偶娃娃,一双黑眼睛巴巴的看着她,然后做出了一个……敲门的姿势?
她心翼翼的开口。
“那个,敲。”
楚瑶:“……”
“加入材料的时候应该……”
楚瑶哼了一声,放下脚,没敲也没踹,直接推门而入。
山羊胡子卡壳了,眯起了眼睛看这个不速之客,他认识剑峰的衣服,“嗯?”
“哎老头。”楚瑶抱着肩膀,下巴朝外面撇了撇,“我问你借个人。”
山羊胡子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剑峰的人,来我丹峰撒什么野?”
“撒野?”楚瑶微微勾起唇角,眼里戾气散开,她下巴朝外抬了抬,“我是撒野了,可是人来丹峰求学,也没见你打算教人什么东西啊。”
山羊胡子顿时明白了这是谁搬来的救兵,顿时哼了一声,“学生犯错,就该挨罚!”
楚瑶啧啧两声,瞧了一眼一边坐着的霍白,眼睛眯起来,“学生犯错是得罚,但得看怎么个罚法,人都讲求一个赏罚分明,虽然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但作为夫子,您也不能太过偏心啊。”
她随意的抛了抛手里盛满水的水壶,浅褐色的眸子眯起来,“得,废话不多,我就是撒野好了。”
她翻手将水壶摔在地上,“啪”得一声脆响,水液四溅,笑得猖狂,“人,我就带走了!”
一众弟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夫子的脸都气白了,颤着手,“你”,“你”了半也没出来一句话,楚瑶哼了一声,“啪”得把堂门关上,然后朝门外还站在大太阳底下的夏歌拍了拍手,“行了,走吧。”
纵观全场的夏歌:“……”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歌绝望。
你他妈还不如不呢……
“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楚瑶侧头看她,“不想去喝酒了?”
夏歌目光空空的望着头顶一字南飞的大雁,拎着葡萄,声音飘飘,“啊,忽然想烤大雁,红烧的那种……”
行了,经此一役,她怕又是要在丹峰一炮而红了。
蓝瘦啊。
“大雁?”
楚瑶眯起眼睛抬头看,思索了一下,一敲手,“大雁没有,丹顶鹤行不行?”
夏歌:“???”
楚瑶:“剑峰上面有很多那样的,头顶红的那种,你见过吗?”
“没见过也没关系。”她顿了顿,“你要是想吃我给你抓几只。”
夏歌:“……”
谁他妈敢吃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会长寄生虫的吧?!
夏歌:“……不了,我开玩笑的,我们还是去喝酒吧。”
楚瑶:“随你开心啊。”
距离菱溪峰东面四十里开外有一座城。
名唤冬青。
冬青城里的树都是冬长青的树木,郁郁葱葱,城里的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很兴盛了。
而夏歌想去的酒楼,名唤冬青酒楼。
下山随意,两个人都没换衣服,店家二一见两人穿着菱溪峰的校服,顿时更加殷勤了,“两位想要点点什么?”
“要你们店里的竹叶青!”夏歌早就想好了,“其他菜就随意了,多上一点酒,谢谢。”
两人找了楼上靠窗的位置坐下,夏歌手里的葡萄早在一路上揪着吃完了,舌头现在还是甜滋滋的,有吃的心情自然好,她弯起眼睛,官话得也更虚伪了,“楚大人那么忙,怎么有空突然来找我?”
楚瑶单手托腮,轻嗤了一声,“我高兴。”
……这话没法接。
夏歌看窗外:“……哦。”
楚瑶瞥她一眼,少年两手托着下巴看窗户下面人来人往,他侧着脸,纤长的睫毛下是漆黑的猫眼,唇色嫣红,黑色的长发被红色发带束起来,露出了巧的耳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瑶总觉得这个人比上次看到的时候,轮廓要柔和了一些。
楚瑶忍不住嘲笑,“夏无吟,你怎么越长越娘娘腔了。”
……您可真是有话直啊。
这话她还是没法接。
夏歌嘴角抽了抽,“哈哈,是么。”
楚瑶啧了一声,也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怎么长随便你,我就是想问问你,来不来剑峰?”
夏歌:“……”还真是来挖墙角的啊。
夏歌摇头,诚恳的,“剑峰太累了,我吃不了苦的。”
“累?你居然嫌累?”
楚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她,似乎是怎么想也没想到对方拒绝她的原因会是这个,随后一脸嫌弃:“你怎么又矮又废。”
夏歌:“……”这嘴怎么比傀都毒。
……算了。
竹叶青上来了,又上了一些菜,夏歌一见酒,眼睛微微一亮,给楚瑶满上,“早就听他家的竹叶青好喝了,你尝尝呀。”
楚瑶蹙着眉头让夏歌把酒满上,喝着酒,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了。
“你有什么很讨厌的事情吗?”
酒过三巡,楚瑶有些微醺,她浅褐色的眼睛眯起来,望着酒楼外的斜阳,吹着微风,感觉又清醒了不少。
很舒服。
夏歌没醉,托着下巴也看外面,捻着花生豆,微风拂面,也觉得舒服至极。听到对方的问题,她想都没想,“当然有了,讨厌吃不饱,讨厌没钱,讨厌穷。”
楚瑶又灌了自己一口酒,浅褐色的眼睛泛着醉意:“……就这样?”
夏歌“嗯”了一声,“就这样吧,还能讨厌什么。”
或者,除了这些,其他的,没资本去讨厌。
楚瑶“哦”了一声,“那我可真羡慕你。”
夏歌奇怪之余有觉得有点好笑,“穷有什么好羡慕的。”
楚瑶摇摇头,“有钱就不会吃不饱,没钱也可以去赚,一时穷困不代表永远穷困,你讨厌的东西都能改变。”
她顿了顿,看着夏歌,声音轻沙哑,“而且,你也有能力去改变。”
夏歌看着窗户外面,没话。
“你讨厌的,可以去改变,而且有能力去改变。”楚瑶道,“可是我讨厌的,却是我没办法改变的。”
夏歌微微一怔,回过头来,去看她的眼睛。
少女浅褐色的眼睛映着窗外斜阳,又温暖又奇异。
夏歌在现代见惯了美瞳,又是穿到书中,自己也有能变成紫瞳的技能,一时间没觉得她这眼睛有什么不对,现在才恍然发觉,周围饶眼睛,都是那种非常纯正的黑色。
楚瑶喃喃,她伸手,慢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骨青白,声音嘶哑,“我不可能改变我的身份,也不可能把我的眼睛挖下来。”
“这就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了。”